他仰頭就灌下大半罐啤酒,內心的火苗卻絲毫沒有被澆熄,隨之而來的酒精反而讓他的理智微醺,說話也開始口無遮攔。
「我倒是覺得還不錯。你去逛過現在的博物館了嗎?Cap的展板被寫了新的內容,相當感人,我都差點哭了!我覺得他一定會作為被眾人緬懷的英雄,出現在每個美國小孩的歷史課本裡,永遠英勇偉大、毫無缺點,為了美國犧牲一輩子的精神象徵。」
Sam已經去過一次。在博物館裡,站在Captain America身邊的永遠是他的青梅竹馬、最棒的夥伴,會跟隨他到天涯海角,照顧他的後背的James Buchanan Barnes,而不是沒有任何能力的Falcon或手染鮮血的Winter Soldier。
他甚至不知道說出這些話是在傷害誰。
「如果你還沒去過的話,你該去看看的。盾牌和Cap二戰的那套舞台裝放在一起效果其實也不錯,博物館打光很好,盾牌閃閃發光,邊緣還是很銳利,像是從來沒被使用過,一個完美的圓形,毫無缺口。」
那面盾牌抵擋過砲彈與外星光束,在槍林彈雨防護出一方天地,擊退過無數敵人,被爆炸燻過被子彈打過被火箭炮轟過,被擦傷被割開被撕裂被抓毀,盾牌每一次都被重新修補,光亮如新的回到戰場,繼續承載更多的意志,直到最後被丟棄。
當天他站在那裡很久很久,直到聚光燈一一關閉,警衛通知閉館。
他深刻感覺到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那是武器。」Bucky道,「不是讓小孩參觀的玩具。」
「握在手上的才叫武器。」Sam把喝空的鐵罐一把捏扁,以準確的拋物線又丟到廚房角落的垃圾桶中,「沒被使用擺在一旁的,只是金屬。」沒被承認的復仇者也只是私刑犯。他想。
「你也知道振金的稀缺。」
「不會有人閒著沒事冒著得罪美國政府風險把盾牌融了。」
「九頭蛇。」
「毀滅了。」
「總有新的。」
「那也會有新的復仇者去想辦法。」
「那你呢?」Bucky問:「你不是他們的隊長嗎?」
「會有其他人去領導他們。」
「Steve不會這麼想。」
像是被針細微的刺了一下,Sam原本被憤怒充大的情緒破了。
「你這麼了解他,那他怎麼不把盾牌留給你?」
糟了。
才剛講完,Sam就後悔了。
他知道,最想知道這個問題的人或許是Bucky自己。
和肩負壓力的他不同,雖然是非裔又只是個普通人,但他至少還是美國在職軍人,擁有名正言順的大義。但Bucky和他不同,就算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也身不由己,仇恨仍然使無數人哭喊著想把他定罪,讓他在牢裡度過漫長的餘生,Bucky在某些情況下甚至也無法否認那些事情是否帶有他自身的意志。而Cap的存在,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一把保護傘,讓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堅定自己的想法,更是他與世界連結的錨點。
但Cap去追求遺失七十多年的時光了。
那Bucky呢?
沒有人給過他這個選擇。
他失去了同伴、失去了歲月、失去了共享時光的朋友、失去了與這個世界上擁有的最後一點聯繫。他一個人被留在新世界的這一側,剩餘在他身上的,只有殺人兇手的名號,與一身無處可用的能力。
再也沒有人能像是隊長那樣無條件的把後背交給他,即使瓦干達公主Shuri替他做過處理,但在戰場上要把生命託付給戰友,本來就需要十足的信任和一段漫長的磨合,Bucky永遠只會像個未爆彈被遠遠隔離,不會有人願意將自己的生命寄託在金屬手臂上,用性命為他證明安全。
Sam不敢承認的是,有時候他甚至會想責怪Steve。
Steve怎麼能這樣一走了之?一段曾經的浪漫真的有比歷經風霜的受苦戰友更加重要嗎?
但他知道自己沒那個資格,Steve也當然擁有選擇幸福的權利。而最有資格的人只會笑著祝Steve幸福,即使未來得一個人踽踽獨行,背負百般罵名。
Sam以為會Bucky會憤怒,會翻桌,甚至揍他一頓之後離開,那都是他應得的。但Bucky什麼也沒做,只是心平氣和的站在那裡,像是已經想過千百次一樣回答:「我了解他,所以知道他把盾牌交給你,是因為他覺得你更合適。」
Sam故作自然:「又在炫耀你們的百年友情了嗎?」
「不。」Bucky告訴Sam,「任何認識你的人都會給你同樣的答案。你是最適合繼承那面盾牌的人。」
Sam想裝做沒事,想裝做他沒有被這句話感動的鼻酸牙疼,但顯然的他失敗了,他急急轉身,粗聲粗氣道:「不想離開就坐下,好好當個訪客。」他說道,再次打開冰箱,卻發現裡頭的貧瘠較往常為盛。
彈指事件後結束後,以往政府對於平民的各種補貼被削減的最厲害,他家裡經濟水平一直都只是勉強還過得去,彈指則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也不願意販賣自己的名氣,更寧可當一個軍人而不是小丑,因此他只能將更多時間消耗在工作上,賺取更多金錢給予家人支資助,自己的生活便自顧不暇。最近擔心申請貸款的事有變數,他甚至連啤酒都當成難得的消遣,盡可能存下每一分錢。
但此刻他深知自己已經有些醉意,不該繼續空腹喝酒,卻拿不出什麼能看的下酒菜。在冰箱內翻來覆去,本想作罷,不遠處卻突然傳來雷聲。
更正,應該是有人肚子餓到咕嚕咕嚕叫的腹鳴聲。
「你還沒吃晚餐?」Sam震驚看了眼時鐘,現在都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不對,你還沒習慣照時間吃飯?」
「只是偶爾忘了吃。」Bucky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他已經很多年習慣不吃飯了,少吃幾頓對他的身體也沒有影響。
「忘了多久?」
Bucky努力回想最後一次吃的東西,「大概2天?」他記得那時酒吧的服務生送了他一盤堅果下酒。
Sam一看到那張理所當然的臉就差點被氣笑。他之前就注意到Bucky的身材總是跟氣球一樣忽胖忽瘦,細問才知道這傢伙吃飯就跟回訊息一樣隨心所欲,暴飲暴食一兩週或是一口氣餓上好幾天都算正常。
Sam索性拿出本來想當明天早餐的蛋、培根和吐司,迅速把所有食物都送進烤箱或平底鍋裡。
「你還沒吃晚餐?」Bucky問。
「在我還沒後悔前閉嘴。」Sam根本不想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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