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北榮治從未想過戀愛的開端是水藍色的。
他注意那名學姊很久了。學姊總是突如其來出沒在校園的各個角落,擁有俐落的黑色齊耳短髮、可說是鹽系卻耐人尋味的五官、四肢修長結實,看似纖細實則相當飽滿的身材線條、以及近乎特異的存在感。
當然,最引人注目就是那雙厚唇,即使只是薄薄塗上些許護唇膏,但因為豐滿的弧度帶著光澤的誘惑,似乎適合被塗上各種少女色的唇膏,不過僅限自然的口味,任何人工合成的香味與口感都不適合他,原本的模樣、觸感、香氣,就是最好的。
出於好奇心與他自己都還不理解的情緒,澤北榮治不經意地打聽過學姊的名字,這才知道總像是孤身一人的學姊,其實相當受到同儕歡迎,有些奇突的思路與舉止雖與周遭格格不入,卻又備受矚目。
深津一成。
那是連在心中默念都會讓他有些心跳加速的名諱,只是他未曾明白心跳的原因,就先面臨了此情此景。
滂沱雨幕落在他們眼前,連不到五公尺處的花壇都成了隱約的黑影,豪雨警報早在中午發佈,所有學生都已離去,被留下來打掃體育館的澤北榮治本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離開學校的人,卻沒想到換上室外鞋後,推開玻璃門感受到雨水像是用水桶從天上傾倒般的瞬間,也看見了深津一成正蹲在右側的屋簷下,用手戳著雨幕,讓水流順著手指岔開。
連雨聲都不能掩蓋澤北榮治此刻擂鼓般的心跳,冰冷的雨滴被風吹進廊下,覆蓋在他的臉上,也無法讓滾燙的雙頰降溫一絲半毫。
深津一成即使再懶得理會陌生人,也覺得站在身後的學弟視線過於熾熱,令人難以忽視。何況這陣子她總是能在各種地方巧遇這名籃球社的、五官看起來似乎很受歡迎的、她只是路過體育館都能聽見他的名字被簇擁在眾人歡呼中的學弟,而兩人眼神交會的頻率遠遠高過可以被稱為巧合的程度。
眼看暫時無法離開,她索性轉身開口:「澤北學弟,你是變態唄?」
「我不是!」澤北榮治還沒來得及享受學姊第一次主動跟他講話的快樂,就先大驚失色地連忙否認:「我什麼都還沒做!」
深津一成微微挑眉,懶得提醒他用了那個即將犯行的說法,「那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大家都盯著學姊妳看……不是、我是說,我沒有!」
「哪裡來的大家,大家都走了唄。」與其說否認毫無意義,不如說眼前的學弟彷彿天生就帶著自爆的屬性,深津一成沒有深究,只是望著眼前在水霧裡模糊成一片的景色。
「對啊,學姊怎麼還在這?」
澤北榮治試圖正經地攀談,以為會聽到一些普通的答案比如沒帶傘、在等人,或是留校唸書之類的答案,沒想到深津一成隨口就回答:「難得唄。」
「什麼難得?」澤北榮治的好奇心又被提起來了。
「難得在學校裡遇到豪雨,想看看到底會不會淹水唄。」
「那如果沒有淹水的話?」
「就回家。不然要在這裡過夜唄?」深津一成看了他一眼,「那你呢,學弟,怎麼還在這?」
澤北榮治嘴張了又闔。因為最近有太多女生在場邊幫他加油,所以學長趁機挾怨報復,把他留下來整理場地,這種事情聽起來太像是自誇了,不能講給學姊聽,但不回答又很沒禮貌,慌亂之下沒經過大腦的答案就這麼說了出口。
「我睡過頭,忘記已經放學了!」
深津一成抿嘴一笑,「學弟,你真怪。」
「學姊才沒資格說我。」澤北榮治碎念,而後又問:「所以學姊有帶傘嗎?」
「有啊。」深津一成從背包裡掏出了一隻帶著白色條紋的深藍色雨傘,在澤北榮治面前晃了晃,「你沒有帶嗎?」
「……沒有。」澤北榮治按緊背包。
「那我送你去便利店買傘唄。」
「那淹、淹水呢?」
「哪那麼容易淹水。」
兩人在街道上並肩而行。
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連車都只是零星駛過,像是整個世界這一刻只剩下一把小小的雨傘所能容納的空間。澤北榮治拿著傘,將大半的傘面都替深津一成遮擋掉了多數的雨滴,自己則是被淋得幾乎全濕。
深津一成看了他濕了半件的制服一眼。
「學弟,我身上有怪味唄?」她問。
「沒有!學姊很香!」澤北榮治立刻回答。
「倒也不至於。」深津一成將有些濡濕的髮絲撥到耳後,「那就靠近點,學弟,你簡直像是想躲到雨裡。」
於是澤北榮治鼓起勇氣,靠近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這又有點太近了唄。」深津一成對著幾乎是黏在他背後的學弟說:「不熱唄?」
「不會!很剛好!」
「行唄。」
像是走了一趟奇妙的兩人三腳,花了比平常多將近兩倍的時間兩人才走到離學校最近的便利店,澤北榮治放下傘就火燒屁股一般衝進超商,沒有打算要買東西的深津一成則是直接拐到屋簷下盯著大雨繼續發呆,直到澤北榮治又拿著幾包東西從商店裡竄了出來。
「學姊!請用毛巾!」
「喔,謝謝。」
她將毛巾披在頭髮上,嶄新的毛巾柔軟又帶著一股塑膠的氣味,她並不討厭。
澤北榮治沒想到這種暗示居然不夠用,但此刻他也無法直視眼前的身影,只能滿臉通紅地摀著自己的眼睛,指著少女衣服下透出來的線條,「學姊那個、裡面,露出來了!」
深津一成看了一下自己的白襯衫,襯衫被雨絲沾濕之後變得有些透明,透出了內裡的顏色。
「原來是這個意思唄。」她把頭上的毛巾拉下,改掛在脖子上,這才勉為其難遮住底下的曲線。她撥了撥兩側被水氣壓塌的瀏海,發呆後望向了一旁手裡拿了兩個包子,正在開懷大嚼的學弟。
澤北榮治注意到她的視線,「學姊要吃嗎?」體育社團每天都要消耗過多體力,他老早就餓了。
雨看起來還沒有絲毫要停止的跡象,所以她點了點頭,「分我一口。」
「但我有多買一個……」
「一口。」
深津一成只咬了一口包子,嘗到了一點點紅豆餡後就遞還給澤北榮治,而澤北榮治雙臉脹紅,遲遲沒有接過。
「澤北學弟,怎麼了唄?」
「學姊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是也知道我的唄?」深津一成悠然開口。
「那一樣嗎!」
「一樣唄。」
澤北榮治啞口無言,只好伸手接過那個缺了小小一塊的雪白橢圓。他端詳許久,終於趁身旁的人走神時偷偷地照著淡淡的唇印咬上了柔軟的口感。
比想像中還要更甜的味道。
學姊的嘴唇很適合接吻的樣子。
「你想試試看唄?」
「什麼?」澤北榮治回過神。
深津一成自然而然地開口:「接吻唄,你一直盯著我的嘴唇。」
連暴雨都要退避三舍的心跳聲幾乎要震破澤北榮治的耳膜,他發誓自己用盡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才能唯唯諾諾地開口,「……可以嗎?」
在什麼都看透又似乎什麼都表達了的眼神裡,澤北榮治在還沒察覺自己已經喜歡上深津一成之前,就先確信了自己超級喜歡吻她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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