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香氣很快塞滿整個房間,趁著打下去的荷包蛋在鍋裡發出滋滋聲響的空檔,Sam總算想起來要去穿件衣服,但等他回到廚房時,卻發現Bucky已經代替他站在平底鍋前,熟練的拿著鍋鏟翻炒。他靠近確認,發現Bucky是真的在煎蛋,而不是觀察蛋是怎麼在鍋子裡燃燒的。
「別把我家燒了。」Sam還是忍不住吐槽。
「提醒我把這件事寫在備忘錄上。」
「爺爺,需要我教你人工關節怎麼用手機打字嗎?」
「小雞,別急著下鍋陪同伴。」
兩人突然沉默。
那一瞬間,他們的交談太過熟稔而理所當然,有如認識多年那般天經地義。但他們都意識到了這件事,因此氣氛立刻又微妙的尷尬起來。
Sam又開冰箱拿了一罐酒,這次他幫Bucky多拿了一罐,但出於某種微妙的心態,他刻意背對搖了那罐酒好幾下才擺到Bucky那邊去,故作自然。
不發一語的狀況一直等到Bucky轉身端了兩盤內容不合時宜的宵夜上桌時,Sam才打破寂靜:「賣相比我想像的好。」
「你以為那小混球以前吃的飯都是誰做的?」
「難怪營養不良。」
「總比像是吃了膨化劑好。」
「大部分人更喜歡他後來的樣子。」
「不包含我。」
Bucky臉上自豪的笑容讓Sam感覺有點礙眼,立刻換了個話題,「我以為你不會下廚。」
Bucky挑眉,「你看起來也不太會。」
「這我倒是承認。」Sam誠實回答,「我只會一些基本的東西,我姐姐Sarah才是那個會用巧手變出魔法菜餚的女人。」
「像是那個會用紅色魔法的女人?」
「Wanda會做得可比菜多得多。」
Sam已經聽說了西景鎮的事情,他當時沒得到通知,沒來得及去幫忙,又或是軍方顧慮他們的關係,所以沒有通知任何復仇者,他也是事後才從其他人嘴裡打聽來的。Wanda的行為非常嚴重,心靈控制上千個人的心智與肉體並與神劍局開戰,基本上等同於同時綁架勒贖上千個民眾,根本等同恐怖分子的行為。但Sam卻覺得自己可以同理Wanda的想法。如果伴侶死去,或是選擇他人,他或許也會逃避現實,做出一樣的行為。
「你像是吃到一大匙蟲。」Bucky看著他的臉不滿道:「而你甚至還沒吃。」
「只是想到一點事情。」Sam舀了一口蛋進嘴裡,味道不錯,或許稍微鹹了點。
Bucky邊吃邊挑眉示意他開口,Sam想了想,還是三言兩語簡單交代了在西景鎮發生的整件事。最後Bucky問:「你想抓她?」
「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何況要抓到一個會魔法的女巫,不是單靠通緝令或是警察的搜查就能辦到,會被監視器拍到的只有刻意想要透漏自己身份,或是想嫁禍的人。
「那問題是?」
Sam緩慢的咀嚼嘴裡的培根,焦脆的口感在被牙齒研磨粉碎後,化成肉泥順著喉嚨下肚,美食撫慰神經,也讓原本難以出口情緒滑順的轉為話語。
「或許我是同情她吧。畢竟如果是我遭遇她的處境,我可能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你不會。」Bucky肯定地道。
Sam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比她傻多了。你肯定會被愛國情操或是人道觀念之類的規則綁住,不可能真的用能力控制幾千個人的生死。」
Sam並不想承認,自己有一瞬間居然有點感動,因此他只是催促:「快吃吧,都冷了。」
雖然飢餓,Bucky拿起刀叉的動作仍是慢條斯理,將食物送進嘴裡看上去也有些逼不得已。Sam不想讓空氣裡又陷入沉默,隨口又找了個自己也知道很糟的話題,「最近你的心理醫生怎麼說?」
「放下,繼續往前。」Bucky的臉頰被食物塞得滿滿,講話聲音也有些含糊。
「說得簡單。要是能說放下就放下就好了。」
「其實我總是覺得你想太多了。」Bucky把炒蛋吞下肚,「你老是在替太多無謂的事情操心,有些事情即使你操心,事情也不會有進展。」
「因為這個世界不是童話,不會有人用吻喚醒沉睡冰封的王子後就獲得幸福快樂的生活。世界比你想得複雜多了。」
「也沒那麼複雜,只要做對的事情。」
「我怎麼知道這件事對不對?通往地獄的道路往往由善意鋪成,說不定我認為是好的,對別人來說卻不是。」
「什麼事情都顧慮不會有好結果。」
「我必須這麼做。我有家人要養有生活要過,我得踏穩腳步繼續前進。」
「所以你才放棄盾牌嗎?你想要拋下Steve給你的責任,繼續往前走了嗎?」
「是他拋下我們。」
「他沒有拋下我們!他只是……選了別人。」Bucky低下頭,長長的瀏海遮住了他的雙眼,Sam只看得到髮絲間紅潤的嘴唇微微張合:「Natasha、Stark、Peggy、Sharon、Howard、Dum Dum、Jim、Gabe,他一路走來失去了太多,那是他應得的。」
你也是啊。Sam想這麼說,但說不出口。
你一路陪他走來,付出並沒有比他少,犧牲卻比他多得多。 當Steve夙負盛名,有人為他戴上桂冠,獻上鮮花,收穫掌聲與誇讚時,你卻只能在陰影裡棲息,受盡苦難與折磨。你為他細數的一切同時也是你遺失的。
你也值得被愛。不只Steve,你值得更多人的愛。
Sam看著Bucky,想要告訴他:他已經做得夠好了,他值得這世上一切的美好。但最終,Sam只能看著Bucky的眼睛,將那些複雜的情感重重放進心裡。
這句話不該由他來說。Bucky真正想聽到的,應該只有從那人口中說出的。
輪不到他。
「抱歉,我有點醉了。」他低聲說。他真的不能再喝了。
「沒關係。我理解。」對於Steve的選擇,Bucky也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只能震驚地看著只是過了短短彈指般的時間,Steve就從青年化為滿頭白霜,好不容易追回來的七十年歲月再次消失。他仍壯年,他卻已經老去。他再也不需要誰去守著他的後背,他也再不需要陪著誰走到時間的盡頭。
「只是,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們都不能體諒他,那還有誰可以?」Bucky問。
Sam沒辦法回答。如果Natasha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答案。
「我想念他。」Sam說。
「我也是。」
Sam試圖開一個拙劣的玩笑轉換氣氛,「嘿,Steve還活著,又不是死了,我們還可以打電話給他。你有他的聯絡方式吧?」
Bucky搖頭。
「他沒給你?」
「我扔了。我怕我會忍不住打給他。」Bucky望向窗外,綠色的眼裡倒映著夜晚的黑,「我電話沒換,他有麻煩時可以找到我就好。我不需要聯絡他。」
你總是為他考慮。 Sam心想。Steve真是個幸運的男人。
「你不會把我的電話也刪了吧?」
Bucky又搖頭。
Sam還沒來得及感到竊喜,就聽到Bucky又說:「你是未知來電。」
「好歹存一下我的電話吧!」Sam差點被氣死。
「像你那樣一直傳煩人訊息的,也沒別人了。」
「我該謝謝你沒有把我封鎖嗎?」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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