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等到太陽偏移到光芒只餘溫熱的角度後,夏油傑就起身告辭。
「跟悟叔叔還有惠哥哥說再見。」他摸著兩個小女孩的頭,無視五條悟很沒自覺地碎念自己應該要叫悟哥哥才對吧這麼年輕。
原本還有些生疏的孩子在一個下午的玩耍後都成了朋友,大概是因為有姊姊的原因,伏黑惠確實很擅長跟女孩子相處,只是普通的玩耍都讓她們很開心。她們開開心心地對著伏黑惠道別,對著跟她們搶電視的五條悟先是做了個鬼臉,最後還是照夏油傑的吩咐乖乖打了招呼,穿上鞋手拉著手就往樓上跑。
夏油傑跟著轉身離開時,五條悟突然叫住了他。
「喂,等等。」
夏油傑注意到,除了第一次見面時脫口而出的呼喚,接下來幾次遇見,五條悟再也沒有開口喚過他的名字。
過度的在意就成了一種矯情。
他不在意。
「留個電話吧,畢竟是鄰居,有事也可以打個照應。」五條悟的話很合理,表情看上去卻有些微妙,像是吃到了心愛的喜久福,裡面的餡料卻是100%的純巧克力,想咀嚼吞嚥又太苦澀,想吐出來又捨不得。
「不用了,冷氣我已經請人明天就來安裝,明年租約到期我也會盡快搬走,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他的聲音很溫和,背後卻逆著夕陽的光,黑髮邊緣被鍍上夕日的金邊,讓五條悟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必要吧。」五條悟把一頭白髮抓亂,「就像你說的,這裡環境確實不錯,搬走小孩子還得重新適應,轉學什麼也麻煩。」
「這樣太打擾你了。」
「其實也沒那麼打擾。她們兩個很乖,惠也需要玩伴,小孩子就是要玩在一起活活潑潑的才好,而且你下班時間感覺不太穩定,我可以順路幫你接送小孩——」
「不需要。」夏油傑不留餘地地打斷他。
他的眼睛像是黑夜,盯住了五條悟。
「我不打算跟你變得更親近,也不打算讓你入侵我的生活。像現在這樣維持鄰居的關係已經是我的極限,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完全不要來打擾我們。」他輕聲細語地說,沒讓早就因為無聊離開門邊,跑回房裡看電視的伏黑惠聽見。
太陽在兩人的對視裡悄然落下,夕陽的橙紅灑落在夏油傑背上,像是替他的背脊點燃一層火光,黑夜似的髮絲像是要在光裡燃燒殆盡。但過度明亮的光線卻無法照亮他的面容,五條悟只能看見一個陰影,陰影立在他面前。
他似乎是真心誠意這麼想,五條悟心想。
夏油傑的態度跟他們在學校見面時那次完全不同。當時,他們彷彿回到了當年、回到了十七歲的夏天,他們還是無憂無慮的學生,人生充滿了希望和夢想,未來觸手可及。而現在的對談,就像突然又被迫回到了成人世界裡面來,經歷了種種人生的變故,變得成熟和世故。
五條悟努力保持冷靜,但累積多年心底的憤怒仍然難以壓抑,他忍不住衝口而出:「既然這樣想,就不要給我希望。」
「我很抱歉。」
「我不打算繼續玩虛假的友誼遊戲,也希望你不要一直保持不切實際的妄想,」夏油傑的口氣溫和,話語中卻充滿了決絕。
五條悟感覺自己身上似乎有些什麼,正被夏油傑的言辭緩緩擊碎。
天際色彩由明亮的橙紅漸變成陰鬱的紫藍。當太陽完全隱沒在地平線下時,涼意開始悄悄籠罩大地。晚霞的餘暉逐漸消退,深邃的暮色取而代之。
他們站在那裡,仿佛時間凝固了一樣。
「那就這樣吧。」夏油傑對著五條悟點頭,在他的沉默已對下轉身離開。
五條悟關上門。
他在未開燈的漆黑玄關裡,把頭靠在門板上不動很久很久。幾分鐘後,伏黑惠從客廳走了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麼啦?惠餓了嗎?」五條悟抬起頭來,除去額頭的紅印之外,笑容又變回原本那個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伏黑惠又拉了拉他,示意他蹲下。
他照做,接著小孩子炙熱高溫的手心便貼上了他的臉,把高高翹起的嘴角壓了下去。
「不要笑了。」伏黑惠低聲說,「難過的時候不用努力笑,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不難過呀。」
「你看起來快哭了。」
「沒有的事。」他輕聲回應,聲音帶著一絲遺憾地無奈,「大人沒那麼容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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