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洗手時,眼角被光芒閃了下。
定睛一看,排水孔上有幾片細碎的鱗。大概是夏油傑煮飯剝魚鱗時不小心落到洗手台裡的吧。他這樣想著,隨手把鱗片沖進了下水道。
隔天,他因為一點小事又被夜蛾正道訓了一頓,灰頭土臉從導師辦公室逃出來,回頭便看見了正在宿舍外澆花的夏油傑。
他從走廊窗戶探頭,正想喊人又突然收聲。
方才明明是兩人一起幹壞事,綁著包頭的摯友卻毫不猶豫把手指對著他招認主謀,而後還笑著溜之大吉。一想夏油傑狐狸般笑著的模樣,五條悟便氣得牙癢癢,索性盤算起該如何惡作劇好好報復。
從導師辦公室偷了點冰塊,他輕手輕腳走到夏油傑背後,淙淙水流掩蓋了踩上枯葉的腳步,還沒來得及把冰塊塞進人衣領裡,便看到夏油傑突然舉起水管,把水柱往頭上直沖。
「傑!你在幹嘛?」
五條悟忍不住問,注意到夏油傑回頭看見他後眼底有著明顯驚訝與隱隱慌張。豔陽之下,水流打溼夏油傑的黑髮,滑過他的臉頰,把上身的白色襯衫全部淋透,平時被日曬得相當健康的膚色,在水流下卻顯得異常白皙,光滑的皮膚反射水霧,讓四周漾起彩紅的光暈。
「沒什麼,只是太熱了。」
夏油傑放下水管,讓水汨汨流進花壇裡,走往一旁的水龍頭將水關上。學校水龍頭裡的水一直都是地下水,盛夏打起水仗來十分清涼,但對其他季節來說都過於冰冷。此刻已是深秋,樹上的青綠早已褪成楓紅,枯枝落葉在樹下積了厚厚一疊,五條悟還記得自己今天早上洗臉光是用手指碰水都被冰到哇哇大叫,敞開的衣襟裡被水霧噴到點滴都泛起透徹的寒冷。
「哪裡熱了?現在都十月了!還沒有變成超冷但也快了!」他大惑不解,把冰塊一扔,用手掌試了試夏油傑的額頭。
「哇好熱你生病了嗎……啊,好像是我的手太冰。傑,沒問題吧?你沒發燒吧?」
「沒事。」
「沒事怎麼會突然覺得熱?」
「就是熱。」
夏油傑明顯不想多提這個話題,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五條悟,說著自己要先把水管拿回去還再回房間換衣服的理由拿著水管便走遠了。
五條悟沒跟上去,在原地遲疑了一下還是轉過身往宿舍走。在踱步回到宿舍途中,他盯著自己的手掌,不自覺地用拇指揉搓著其他四根手指,剛剛停留在他掌心的觸感讓他迷惘,內心繚繞著一個疑問。
傑的皮膚一直都是這麼滑的嗎?
第二次注意到洗手台出現魚鱗時,五條悟很確定他們剛剛的晚餐沒有魚,甚至好一陣子都沒吃了。
和他相比,夏油傑的飲食均衡又健康,雖然不太記得細節,但他確信夏油傑少說一個月也會吃上幾次魚,還會念他不要只吃牛排跟炸物,要多吃菜或是魚之類的健康蛋白質,但現在回憶起來,餐桌上出現魚料理甚至好像已經是半年以前。
他撿起那片漾著彩紅色光芒的魚鱗,記憶忍不住回到幾天前的下午。夏油傑鴉羽色的髮絲被水流沖得散亂,濕透的白色襯衫緊緊貼在身上,肌肉分明而肌理結實,胸膛上兩點緋色的陰影若隱若現,似是誘惑。
「怎麼回事?」他感覺莫名地心煩意亂。
「悟,你幹什麼?」
夏油傑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鏡子裡,沒有紮起的髮絲隨意披在肩上,日光燈是慘白的顏色,光線不夠充足的衛生間讓鏡子裡的人影看起來有些陰鬱,黑髮白衣,像是他們正在看的日本鬼片裡的女鬼。
五條悟天不怕地不怕本來不應該被這個畫面嚇到,但他剛好在思考一些不太正當的畫面,於是在聽到夏油傑的聲音後像貓一樣彈了起來,連頭髮都高高豎起,結結實實嚇了好大一跳。
「傑!你怎麼走路沒聲音!」
夏油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分趾鞋,「這樣也能嚇到?是你太膽小了吧?」
「誰膽小了!來比啊!」
眼看五條悟還想糾纏,他一把將人推出衛生間,「讓開,我要洗手。」
「又洗手?你不是才洗過?」五條悟下意識問。
「又弄髒了。」他敷衍著,在離五條悟鼻樑只有一公分不到的位置用力關上了門,勁風差點掃下墨鏡。
「幹嘛關門!你是要大便嗎!不要在我房間拉欸!」捶門捶了兩三下,眼看門裡就是沒打算給半點回應,五條悟只好不甘不願離開。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他抬起手想揉揉鼻子,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捏著那片魚鱗,細細一小片半透明的,看上去有些像指甲,卻更加柔軟,幾乎像是肌膚。
出於他也不理解的原因,他沒有丟掉,而是把那片魚鱗收進了抽屜。
從晚餐後,他們一路看電影看到了深夜,一連把同一系列所有怨靈電影全看了,期間家入硝子聽到音響的尖叫探頭進來看過一次,五條悟像個水鬼一樣纏著她要她加入,卻被她以平常看的咒靈還不夠多嗎嫌棄,毫不猶豫拋下他們離開。
五條悟抱著抱枕,一邊吐槽劇本很爛、特效很假、演員很弱,一邊拿著甜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夏油傑問他那幹嘛還看,他不甘不願說頭都洗一半了,不全部看完感覺很不甘心,兩人就這麼熬夜看劣質鬼片熬到凌晨四點,直到細細的月牙像個諷刺的笑容掛在天邊,六部電影都看完,五條悟才呵欠連連關上電視,微微發燙的光碟機啪的一聲吐出了光碟,被夏油傑收進盒子。
眼看五條悟的下巴已經陷進枕頭裡,眼皮緩緩墜落,夏油傑道過晚安就站起身想往門外走,卻被五條悟抬手拉住衣角。
「傑……你要幹嘛?」昏昏欲睡的人連聲音聽起來都懶洋洋的。
「回去睡覺。」
「都這麼晚了,睡我的床就好了吧?」
「……我就住在你隔壁。」
「隔壁也要走十幾步路……太遠了,就睡著吧,床很夠的。」
夏油傑盯著他,神色微妙:「悟,你不會是怕了吧?」
「誰怕了!」
「悟,要是你用這張可愛的臉哭著說你很怕鬼,想要我留下來陪你睡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考慮的喔。」
五條悟瞪著夏油傑幾秒,粉色的嘴唇微微嘟了起來,當夏油傑以為他們會像以往每次那樣一言不合又打起來時,五條悟卻又拉了拉夏油傑的衣襬,「傑,陪我睡。」
隔天五條悟起床時,夏油傑已經走了。
這次,他在自己床上發現了數片半透明的魚鱗,不完整的圓在陽光下閃著七色的光芒,近乎泡沫。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