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天氣很穩定，陽光依舊黯淡，風也冰冷如刀鋒。遠處頽傾的危樓林立，向著他們越來越近。短暫的閒暇後，足夠的油讓吉普車重新踏上旅程。
或許是因為地廣人稀，當他們繼續往中部前進時，不僅人類活動的跡象越發稀少，遇上的遊蕩喪屍也更少了一些，讓漢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撇開陰鬱的天色這點不論，兩個男人與一隻狗在沒有盡頭的高速公路上開車前進，幾乎像是一部完美的公路電影。只是電影最後的結局究竟會是找到嶄新的開始，還是他們將一路架車衝往懸崖前往末路，誰也不知道。
但一個美好的開始並不代表接下來也會如此。
人生永遠無常。
在連續四天搜索幾座小城市卻都顆粒無收後，車上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凝重。
漢克對眼下的情況早有預料，當他們的物資在朱爾斯城被奪走時，他就已經預料到或許接下來的旅程已經無法持續太久，但他仍抱持著微薄的期望，說不定會有第二次幸運降臨，讓他能成功重新找到足夠的補給，就像他們之前找到那間充滿淨水的旅館一樣。
只是這般妄想終究是人的奢望，幸運女神並沒有對他們露出第二次微笑。
雪上加霜的是，康納的藍血庫存也在這幾天陷入了補給警戒線，明明是非必須物資，理應被遺留在原地，他們卻在好幾個仿生人維修站都撲了空，怎麼也找不到。為了減少消耗，康納將自己大多數時間都改設定為休眠狀態，只有在陪漢克下車搜索，或是替他守夜時才會啟動。雖然以往康納坐在後座也不常說話，但翻書的聲響或後照鏡裡偶爾能看到他轉頭望著窗外，側臉濛濛的反射著光的景象，就能讓漢克覺得催眠般漫長的公路旅程多了一點不同，能驅散昏沉的睡意。但康納休眠後，車子裡明顯少了一些什麼，後座毫無動靜，而當漢克偶爾從窗外的景色拾起過去相關的記憶碎片，想述諸言語，話未出口前便想起已經不會有回應，於是到口的話聲便又被吞了回去，使旅程變得更加枯燥且漫長，窗外一成不變的荒漠也隨著車子前行越漸荒蕪。
相撲似乎也發現了氣氛不太對勁，連狗糧都吃得越來越少，甚至有幾次試圖把狗糧分給兩人。發現這件事後漢克啼笑皆非，揉了一把牠的大頭，但想到接下來壞運若是還繼續持續，還未升起的笑意便又被憂心忡忡給掩蓋。
直到第五天傍晚，搜尋仍然毫無進展。藍血和食物都不見蹤影，即使漢克想賭賭運氣，看能不能獵到沒被病毒感染的動物，好撐過一段時間，但卻事與願違，他們連獵物的蹤影也沒見到。當天他們停下來休息時，比往常更加寧靜，沒有任何蟲鳴鳥叫的夜色，讓漢克心裡所有擔憂又再次浮上水面。
他又一次清點了後車廂裡的物資，而後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但康納仍是注意到了。
「漢克，你是在為食物煩心嗎？」康納問。
和人類總是在壞事上遮遮掩掩，試圖旁敲側擊婉轉安慰不同，仿生人總是直來直往到讓人難以招架。
「不用擔心，還可以撐上一段時間。」漢克安慰他。
「一段時間是不準確的說法。根據我的計算，即使以每日成人男性需要攝取的最低熱量標準來看，剩下的物資也只能再供應三天，縱然把進食頻率拉長到身體機能所能承受的極限，最多也只能供應十天，何況你還需要駕駛以及繼續尋找補給，二者都相當消耗精力，我認為將時間拉長到十天是不合理的做法。」康納否定了漢克的說法。
「都忘了你一定算得比我還要清楚。」漢克苦笑兩聲，闔上後車廂的門。他手裡拿著兩個罐頭，是他們僅存不多的庫存，他將罐頭割開蓋子放到營火上加熱後，他在康納身邊坐下，「不過接下來路上還有好幾個小城市，你也不用太擔心。如果真的還是沒有，我們就從哈德遜切進去丹佛，進大城市裡碰碰運氣吧。」
康納不解地問：「但你說過進大城市的危險性很高，在彈匣不足的情況下我們不該這麼做的。」
和電影裡的男主角在面對喪屍時總是選擇激情肉搏不同，年紀與歷練讓漢克明白沒有什麼比一顆子彈更好用，就算有餘力，也不應該拿生命賭博，除非在確定百分之百安全的情況下，否則他絕對不會試圖與喪屍比拼反應，寧可浪費彈藥或乾脆繞遠路放棄，這也讓他們在進城找尋物資時子彈消耗飛快。縱使漢克警察的身份讓他在各地警局內總有小小收穫，但和打出去的子彈數量相比，補充的部分往往只是杯水車薪，遠遠趕不上消耗。
「不過大城市裡很有機會能找到大型維修站，要找到你的腿的替換部件還有藍血也更容易，修好之後你移動起來會方便很多。」
漢克仍然覺得很有冒險的價值。如果康納可以成功修復腿，再帶上槍，那麼他就不用太擔心屆時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康納無法一個人獨自生存。和仿生人的使用時限相比，人類的壽命不可預期，康納未來勢必會獨自旅行，在那之前把他修好是必要的。
只是這樣的好意康納似乎完全沒有理解。
「漢克，這也是我正打算和你討論的。」
康納望著身側的漢克，「我認為尋找我的機體以及維生用的鈦，相當程度拖慢了你的搜尋進度，拖累了你的行程，這很明顯是我的責任。而這也降低了你的生存機率，尤其是有很多場所明顯不會擁有人類生存需要的物資，依照機率判斷並不值得搜索，但你卻因為我的需求將那些地方也都搜索了一輪，這並不是合理的選擇。」
仿生人棕色的眼睛往往煥發著溫潤的光，但此刻漢克望著那雙眼睛，讀出了屬於機器的冷漠。
「考量到目前物資缺乏的狀況，我認為之後你不應該再繼續進行相關行為。」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