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致,無法重來的青春。
1.
五條悟沒想過他與夏油傑的重逢竟然像是最爛俗的愛情小說。
「悟?」
就在他們念的高中附近,兩人以前最常買早餐的麵包店門口,他正要進門,而他走出店門;他手裡牽著六歲的伏黑惠,而他手裡牽著兩個更矮小的小女孩;他一身連帽運動裝,而他西裝筆挺。
風鈴聲響起,猶如當年。
「傑。」他下意識推了下墨鏡。
「好久不見。」夏油傑笑著看他,像是青春從來沒從他們身上離開過。
對啊,已經十年了。
2.
自然而然的,他們在附近的咖啡廳坐下。
夏油傑低聲且溫柔的替兩個小女孩挑選蛋糕,五條悟則大爺狀攤在座位上,伏黑惠很自動的拿起菜單選了草莓聖代與紅茶,並在店員上餐後把聖代和紅茶位置交換。
在黑咖啡、櫻桃蛋糕與藍莓蛋糕相繼上桌後,夏油傑笑著對正在吃著聖代的五條悟說:「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倒是變了很多。」他回答:「幾歲了?」
「兩個都五歲。」夏油傑摸了摸兩個小女孩的頭。雖然年幼,但兩人卻用叉子把蛋糕吃得整整整齊齊,教養良好,「左邊的是菜菜子,右邊是美美子。來,叫悟叔叔。」兩人嚥下蛋糕後同時叫了。
「不能叫悟哥哥嗎?」
「少佔便宜。」
「雙胞胎?」
「一個年頭一個年尾。」
五條悟的表情明顯寫著「你是禽獸吧」。
夏油傑笑了兩聲,「那你呢?」
五條悟戳了戳伏黑惠的肩膀,但伏黑惠只是白了他一眼,他只能聳肩,「他叫伏黑惠。正處於敏感多疑的不快樂年紀,連我都不叫。」
聽到姓氏後,夏油傑細微挑眉,卻什麼也沒問,而是將奶精加了一球進黑咖啡,猶豫片刻後再放了兩顆方糖,啜飲後才開口:「最近過得如何?」
「還不錯啊,你能想像嗎?我現在是高中老師喔!」五條悟趴在桌子上歪著頭,叼著湯匙笑著道,「高中老師欸,這輩子都沒想過我會當高中老師。」
「確實,這很不像你。我以為你會回去繼承家業。沒有因為性騷擾學生被關吧?」
「呸呸呸,別詛咒我,我可是很受歡迎的。」五條悟甩著湯匙抱怨,湯匙上的聖代滴得桌子上到處都是,兩個小女孩一同露出嫌惡的神情。伏黑惠連忙從桌旁抽出紙巾,努力伸長手擦著桌子,但桌面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太大,他只能擦到觸手可及的位置,更遠的地方他完全勾不到。
「我來吧。」夏油傑對伏黑惠說著,讓他鬆開被揉得一團糟的紙巾,把被甩在桌上的白點都抹掉,還拿出身上的濕紙巾再次把整個桌子都擦了擦,最後才望向撐著臉看他的五條悟。
「悟,別吃得到處都是,你就不想給惠當個榜樣嗎?小孩子這個年紀最會模仿大人了。」
「反正不能更糟了。」五條悟不可置否地撇了撇嘴,「你呢?看起來像個人模人樣的上班族,在哪裡高就啊?」
夏油傑說了個連很少看電視的人都會聽過的國會議員的名字。「我在當他的助理。」
五條悟吹了聲口哨,「哇!了不起啊!你這可算是飛黃騰達了?」語氣裡的嘲諷明顯地連桌上的三個孩子都皺起眉頭。
他以為夏油傑會發火,會把咖啡潑到他臉上,或像以前一樣拉起他的領口,惡聲惡氣地喊他去走廊上打架,直到兩人一起被抓去辦公室罰跪寫反省書。他數不清有多少次他們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眼裡閃著的卻不是憤怒,而是棋逢對手的興奮。那是愛恨都還不會往心裡去的年紀,是青澀的情感尚未萌芽,還不懂得愛也說不出口的歲月。他從來沒有打輸,但也從來沒贏,他們對彼此的戰績永遠都是平手,對彼此以外的別人則是全勝。他還記得打累後躺在河濱的草坪上,頭上臉上都是泥土,看著藍天被飛機雲劃過,蘆葦迎風搖擺,在夕陽西下前他們漫天亂扯,說著自己未來絕對不要變成誰的樣子,抵抗著長大成人。但那些他們不願意的,都在十年後成了他們的現在。
但夏油傑只是笑,連眉頭也沒皺。
短暫如同社交禮儀的閒談就這麼結束了,之後誰也沒再開口,五條悟看著兩個小女孩吃完蛋糕,看著夏油傑放下只喝半杯的咖啡,拿濕紙巾替她們擦了擦手,看著他牽著兩人起身。
「再見。」他對著伏黑惠與五條悟分別點頭,臉上的笑意增一分過於熱情,減一分過於冷漠,完美而得體。
五條悟仍然軟骨頭一樣攤在桌上,只是愛理不理地揮了揮手。
直到關門聲響起,伏黑惠問:「他是誰?」
「誰知道,某個無關緊要的人吧。」五條悟說。
他喝乾了夏油傑剩下的半杯咖啡,對著滿口的苦味還有幾乎不明顯的甜吐了吐舌頭。兩顆方糖,一顆奶精,一模一樣的味道。
就也只剩這個沒變了。
3.
有些人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分離,卻在一個夏日的午後消失無蹤,再也不曾出現;有些人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遇見,卻像是惡劣的玩笑般,才剛道別轉眼間又再次出現在你眼前。
東京高專是一所百年名校,以良好升學率著名,成績至上,校風嚴謹,入學標準也相當嚴格。
五條悟正慢條斯理地在黑板上畫著醜陋的烏龜講解數學,卻聽見廣播叫他立刻去校長室。
「先自習吧。」他亂抹黑板上的公式,留下自習二字就把粉筆一扔,桌上凌亂的教案被他隨手亂收成散亂的一疊後抱起,毫不在意地交代,「你們別鬧事啊。」
台下學生立刻開始竊竊私語,「糟了五條老師一定惹麻煩了!」
「是不是他在外面喝酒抽煙泡吧玩女人被發現了!」
「還是他跟三年級學姊有不純潔成人關係的事被戳破了?」
「我聽說的是學長欸?」
「哇塞老師玩這麼大!」
「我終於知道學校裡那些謠言都是從哪來的了。」五條悟將正要踏出門的腳收了回來,「來來來不想自習是吧,這疊考卷發下去寫,答案給班長,下課鐘響前十分鐘對答案,不及格的通通今天放學見,不許作弊啊我會知道的。」
「無恥!」
「沒人性!」
「禽獸!」
「謝謝,謝謝,謝謝。」五條悟在學生的熱烈簇擁下吹著口哨離開教室,還刻意繞了遠路拐回自己辦公室一趟,這才雙手空空插著口袋用腳敲了敲校長室的門。
「請進。」校長秘書聲音甜美道。
一進門五條悟就看見背對他的黑色沙發上坐著一位黑髮客人,只露出半個後腦杓,卻怎麼看怎麼眼熟。
「五條老師,我想我們似乎對立刻的定義很不一樣。」
校長夜蛾正道坐在隔著矮桌對面的沙發上,黑著臉將『五條老師』四個字念得非常用力,就像當年他指著還是學生的五條悟鼻子罵時一模一樣。
「別介意啊校長,保重身體呀,老人常發脾氣會早死的喔,你也不想英年早逝吧?而且你也知道我班上那些一年級的小蘿蔔頭有多難搞,雖然和當年的我差遠了,但我還是得多花一點心思,不然回去要是發現天下大亂該怎麼辦?」
「你也知道自己當年有多能闖禍。」夜蛾正道不屑地哼了聲,招手要他過來坐在自己身側,「別貧嘴了,拖了這麼久才來,好歹跟客人好好打個招呼吧。」
五條悟連裝出愧疚的意思都懶,嘻嘻哈哈地走到沙發上坐下,墨鏡下的藍色眼睛一抬頭就看見一身西裝的黑髮客人有張熟悉的臉。
和他夢裡時常出現的那張臉非常相似,只是眼角多了些陌生。
「這人我不用介紹了吧?你們應該很熟。」
「當然。」夏油傑笑了笑,「幾天前我們才剛見過。」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