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cival Graves又聽到背後不遠處傳來小心翼翼的呼吸聲。
美利堅魔法國會的首席正氣師雖然在與Gellert Grindelwald的衝突下敗下陣來——即使是在夜晚被一群人一起偷襲才導致的落敗,但輸就是輸,他對這一點不會否認——接著被關進牢房裡,缺衣少食長達數個月,還施加了許多惡咒,試圖從他身上得到更多關於MACUSA的機密資料。
但是自從被救出來之後,Percival在醫院裡休養了好幾週,直到身體甚至比以往感覺起來都還要健康。沒辦法,魔法安全部長的工作過於繁重,熬夜透支身體是家常便飯。嚴格說起來他倒是要感謝Grindelwald讓他有這個機會可以放好幾週的長假,當然這種話只能想想。
不過即使經歷過這些,Percival身上正氣師培訓培養出來的敏感度仍舊出類拔萃,因此他發現自己背後有個小尾巴跟著已經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
那股聲音很小,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但卻瞞不了他。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焦灼的視線。
Don’t Look At Me Like That.
※
一直到確定Percival的身體康復之後,首長Seraphina Picquery才大發慈悲地讓他恢復到原本職位。
原本Percival以為Picquery口中說的『不讓你進辦公室是為了你好』是一句玩笑話,但是當他進到辦公室,看到漫天飛舞的文件之後他就不這麼想了。
為了安全起見,Grindelwald假借他的名義簽過的每一份文件都回到他的手上,需要他挑選判斷真偽,還有他休息這段時間無法交由他人決斷的文件,足足好幾個月份量全部疊在他的桌上和地上,幾乎把整間辦公室塞滿。
而知道他康復後,原本的安全代理部長像是如獲大赦一樣,立刻就簽章表示轉交職權,快得讓Percival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而恢復運轉的安全部與隨之而來的工作量,還有不斷送進來的文件夾差點沒讓Percival失去紳士該有的風度。
Picquery就像以往那樣極力壓榨他,同時也給他極大的權限,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給予他全部的信任,他對此感到感激,只好好氣又好笑的把那些小山一樣的工作盡可能快速的處理,花費了全副精神,以至於他在自己恢復職位的第二天晚上才注意到那道影子。
他觀察了幾天,注意到每當他晚上從魔國會離開時,那道影子就會跟上他,直到他到家進屋才會消失。白天他出門時倒是不會被跟著,但卻能感覺到暗處不斷傳來的視線。
與其說是監視,Percival的直覺告訴他,這更像別的意思。
因此,他挑了個晚上,在走入一條巷子時對自己使用了滅幻咒隱去身形,接著站在原地等待。
隨後走進巷子裡的人影倒是讓他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Credence Barebone,那個闇黑怨靈男孩。
Percival對那張臉非常熟悉,他這幾日經手過的大量文件裡面有不少男孩的樣貌,會動的黑白照片裡男孩總是低著頭,即使抬起頭來也很少露出笑臉。Percival從Tina Goldstein那邊聽到了不少關於Credence的悲慘經驗,說到最後男孩被正氣師聯手攻擊導致身亡時Goldstein總是會露出相當遺憾的表情。
Percival試想過,如果自己在現場的話,會不會有別的選擇,但最後他必須承認,並不是所有正氣師都有像是Goldstein一樣的好心腸和熱血,他自己也不例外,他們所受到的訓練是盡可能的消滅一切威脅,而不是像個保育員一樣去保護關愛。
他多半也會動手。
但如果Credence死了,那面前這個人是……
Percival在男孩背後現出身影,舉起魔杖。
Credence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巷子,還沒來得及感覺困惑,就感覺到背後被一個堅硬的物體抵著,接著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了過來。
「慢慢轉過來。」
Credence愣住好半天,接著慢慢地照著對方的話做了。他轉過身,看著面前自己異常熟悉的臉,手裡還拿著魔杖指著自己的胸口。明明曾經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但現在Percival的眼裡卻滿滿都是陌生。
「Mr.Graves……」他輕喊,聲音顫抖眼眶發紅。
Percival稍微皺了眉頭,根據Credence的反應他大概可以確認對方確實是真貨,但他仍然沒有放鬆警惕,施了幾個咒語確認面前的男孩都沒有改變樣貌,他才鬆了口氣,但很快的又繃緊精神。
即使面前看起來只是個無害的男孩,但他很有可能還是跟闇黑怨靈有關。
「跟著我有什麼事?」Percival問。
他知道Grindelwald曾經假借他的臉去欺騙面前這個男孩,還試圖在男孩的心裡建立起信任好幫他找到闇黑怨靈,只是最後Grindelwald大概也沒想到誘惑這麼久的男孩居然就是正主,導致後來的一場悲劇。
「我……」
即使Graves不斷把咒語施展在自己身上,Credence最多的掙扎也只是閉起眼睛,但現在他茫然又困惑地看著Percival。
在地鐵那次攻擊之後Credence就逃回了新賽倫復興會的屋子裡,回到那間充斥著他痛苦的記憶的房子裡。在他殺掉他的養母之後,那裡已經成了一個鬼城,那些領養的孩子都被帶走了,只剩下不明顯的乾涸血跡遺留在地板上,破舊的房子時不時有寒風從縫隙裡颳入,而他躲藏在沒有人注意到的縫隙當中,哭泣著顫抖,把自己縮得小小的。
魔國會的人在那之後來過好幾波,Tina也來過,像是在弔念他一樣對他說了一些話,還放下了幾個麵包,但是他都沒有現身,深陷在自己的痛苦裡無法自拔。
一直到幾週前,他感覺自己終於從惡夢裡醒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變回原本的樣子,連手上的傷痕都和記憶裡如出一轍。地板上Tina留下的的麵包早就被老鼠吃乾淨了,但是Credence珍惜的把剩下的袋子折起收好,放在襯衫心口的口袋裡。
他以為自己復原了,但當他茫然地在街上走著,還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可以去哪裡時,他在街上看到了Graves。
那一瞬間,他發現難以控制的情緒又擄獲了他,讓他的身體滲出黑色的影子。他連忙逃進巷子裡,看著Graves從他面前安然的走過,藍灰色的圍巾和往常一樣批在黑色大衣的外頭,下擺隨著行走在風中翻飛出柔順的弧度。
Credence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在他毀滅前Graves惋惜地看著他,但他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可以相信誰了。
之後,Credence無法自制地每日尾隨著Graves,像是抓住河岸中唯一一根浮木,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直跟著傷害過自己的人,但是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
Credence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只能呆呆地望著Graves。
「別那樣看著我,孩子。」Percival說,看著痛苦地望著他的那對眼睛嘆了口氣,「我不是你想找的那個人。」
「什麼意思?」Credence顫著聲問。
「我是美利堅魔法國會的魔法安全部長Percival Graves,之前和你接觸的是假冒我的身分的黑巫師Gellert Grindelwald。」Percival解釋。
在Percival花了數分鐘簡短的解釋之後,Credence終於知道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原來一直以來接觸他的Mr.Graves根本就是虛幻的替身,而面前這個人和那個給予他欺騙與傷害的男人除了外貌之外毫無關連,甚至也是個受害者。
這讓他無所適從。
「懂了嗎?」Percival問,手裡指著Credence的魔杖卻沒有放下。
Credence迷茫地點了點頭,感覺到心裡原本快要爆炸的情緒像是小河一樣流到了一個黑暗的空洞裡,讓他的心空空蕩蕩的。
如果說,面前這個人不是Graves,那他的情緒該何去何從?
「那,那位先生,他去哪了?」Credence艱困地問著,感覺鼻腔跟眼眶都被熱辣的情緒淹過,即將把他淹沒。
「Gellert Grindelwald?應該依據條例到英國的阿茲卡班監獄了。」
Percival沒有隱瞞,這對Grindelwald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出乎意料的結局,也不算是什麼秘密,魔國會當中有許多人都知道這件事。
和這個孩子說大概也可以斷了他腦中的所有念頭——不管是報仇或是其他。
沒有再說話,Credence只是低下了頭,像是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腳尖有多麼特別一樣死命地盯著看。
「沒問題的話,接下來,我會帶你回魔國會。」Percival說,看著Credence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反對的樣子,「在那裡,你會受到良好的照料,只要你配合我們進行幾步驟的調查。」
Percival一邊說著,一邊用魔杖在空中劃出一條銀色的線,線緩緩往Credence的方向靠了過去:「但為了避免你體內的闇黑怨靈突然傷人,我會先把你體內的魔力困住……」
「……你能抱抱我嗎?」
「Newt Scamander在離開前曾經對於如何分離闇黑怨靈和宿主留下詳盡的記錄,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們也能再請他來替你處理……什麼?」
Percival的話被Credence突如其來的祈求給打斷,但是那個祈求太脆弱,像是一個即將破裂的氣泡,一個吐氣就能把它打碎,因此Percival甚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說完整句話之後才回過神來,詫異地望著Credence。
「孩子,我說過,我不是——」
「我知道,但是……」Credence終於放棄自己的腳尖,抬頭望著Percival,焦灼的目光直直盯著他,臉上露出近乎哭泣的微笑,「請求您。」
Percival沉默地望著Credence,而Credence回望著他的眼裡滿滿都是心碎和痛楚,但卻不是看著他,而是透過他的臉試圖找尋著某人的影子。
Don’t Look At Me Like That.
那些關於Credence和Grindelwald之間的流言蜚語像是在這一瞬間都被證實了,一個從來得不到關愛的孩子即使知道對方來意不善,也渴求能從任何人身上汲取到一點點關愛,即使是不懷好意的也願意承受,而Grindelwald的前科讓他們清楚的知道Credence的身上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不過是個孩子。
Percival最後放下了魔杖,給了Credence一個輕輕的擁抱。
壓在肩膀上的重量很快就傳來濕潤的觸感,大衣的下襬被緊緊地抓住,手摟住的背脊傳來不停的顫抖,而Percival只是安撫地拍著,直到那些細碎的嗚咽聲變得清晰。
他一直等到Credence抱著他哭累睡著了,才封印住他的魔力,使用消影術帶著Credence回到自己的家裡,而不是魔國會。
他明天一早就會帶Credence去魔國會,現在已經太晚了,為了避免其他人臨時跑過來加班,先留在他家裡是比較好的做法,Percival在心裡對自己說著。
看著睡在客房裡,即使在睡夢中仍然紅腫著雙眼,嘴角下垂的Credence,Percival沉默地替他拉上被子,關上燈離開。
但在夢裡,Percival不斷夢到那一對焦灼的眼睛。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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