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去了所有聲音。
Rumlow看著玻璃外即將積到窗台高度的雪,無奈地轉身把壁爐火焰撥弄得更大了一些。被燒火鉗打散的柴火得到了新的呼吸空間,流動的氣流讓火燒得更旺了幾分。
窗外什麼聲音都沒有,厚厚堆起的雪花把木屋外所有風吹草動都凍結成了死寂,在這種天氣裡,連飢餓的熊都不會出沒,紅褐色毛皮的狐狸也只能天寒地凍下瑟瑟發抖。
柴薪燃燒發出劈啪聲。
Rumlow扶著受傷的右手,撐著一跛一拐的腿走到角落,翻動堆放在獵人小屋角落的物資。燻肉乾、冷凍蔬菜、麥片、堅果、巧克力被整齊推放在箱子裡,算算份量大概還可以撐上一週。
兩個人的一週。
Rumlow回頭,平躺在火爐旁床上的Winter Soldier仍然跟幾天前一樣,一動也不動。他的臉頰毫無血色,連唇瓣都褪去了微紅,皮膚底下蜘蛛網般的血管是淺淺的紫,睫毛上像是染著霜雪,只有偶爾微微起伏的胸口能證明他還活著,還在緩緩呼吸。
他們在任務返程途中遭到了襲擊,像是被出賣一樣,敵人精準地察覺了他們的行動路線,在失去第三個隊友後,Rumlow只能放棄舊有的撤退計畫,讓所有人自行逃亡,而他自己則是由於被打傷了腿,決定留下來斷後。
他原本已經做好死亡的心理準備,雖然不覺得已經活夠了,但也覺得死亡也不是什麼令人恐懼的事。但在失血過多昏迷前,他看見原本已經服從命令離開的Winter Soldier再次出現,單手舉著榴彈砲,把圍攻他的車陣炸出一個缺口。
看著黑色的身影踏著穩定的步伐靠近,被拯救的喜悅感以及隨之而來的憤怒讓Rumlow的五官都有些扭曲,「我命令你離開,你回來做什麼!」
Winter Soldier沒有理會Rumlow,他被炸傷的金屬左手已經無法移動,因此只能用右手把躺倒在牆角的Rumlow扯了起來甩上肩膀。失血過多讓他無力掙扎,後腦勺也硬生生用力撞上了牆。他最後的記憶是Winter Soldier扛著他雪地裡奔跑的窄瘦雙腿。
現在回想起來,Rumlow很確信自己應該是因為Winter Soldier過度粗魯而撞昏的。
他走到Winter Soldier身邊,掀開蓋住他胸口以下的毛毯。被炸開的金屬左手幾乎斷折,不是往常類似鱗甲翻起的小傷口,毫無自我復原的可能,電路偶爾還會冒出火花。
「天殺的,你最好快點醒來。」Rumlow自言自語,「不然這安靜會把人逼瘋。」
暴風雪已經持續兩週了,期間他跟Winter Soldier被困在這棟小屋裡,周圍幾公里內杳無人跡。
兩週前他醒來時,Winter Soldier還醒著,替他包紮好了手跟腿上的槍傷,簡短的問話中,Rumlow得知他們被二次包圍,只能往反方向的山上躲,而暴風雪在他們找到這棟獵人小屋後開始落下,恰好替他們掩去行蹤。
「Soldier,我的命令是讓你直接回基地。你不該折返回來救我。」聽完Winter Soldier回報後,Rumlow沉聲道:「你的價值遠遠高於我,不該折損在此。」
「這是存活率最高的選項。」Winter Soldier回答,「我們都會存活。」
Rumlow不確定Winter Soldier是怎麼計算的,也不確定惡劣的天氣變化在不在他的計劃之內,但暴風雪比他們想像得更危險,剛開始幾天他們還能靠著屋內的電視天線連上新聞,風雪轉大後,打開電視也只能看到如同雪花般雪白的雜訊。
在確認過天候與獵人小屋內的物資數量後,Winter Soldier詢問Rumlow自己是否能自主進入冬眠。
「為什麼?」Rumlow問。
「氣溫適合,也會減低消耗,長官。」Winter Soldier理所當然回答。
Rumlow知道他的意思。這樣他能把物資都最大程度的留給他,但他並不想接受。他不曾嘗試,但他不止一次想像過從腳趾尖一寸寸被凍僵是什麼感受,那絕對不是快樂的體驗。「否決,Soldier,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宜,也不需要。」
但Winter Soldier像是已經開了違背命令的先例,嘗到了不守規矩的甜頭,知道他的長官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從來都無法硬下心來懲罰他,因此Rumlow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獵人小屋裡已經失去Winter Soldier的蹤影。而當Rumlow拖著傷腿,好不容易在雪堆裡挖出已經陷入冬眠的Winter Soldier時,他的雙眼緊閉,嘴角甚至似乎帶著笑容。
「該死的。」Rumlow咒罵,遲疑後卻也沒再把他叫醒。
在將Winter Soldier搬回小屋的過程中,Rumlow扯裂了腿上的傷口,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任血珠落在雪地,結成血色的冰。他將床搬到壁爐旁,將人放在火堆邊烘烤,揉搓著冰冷的手指、拭去眼睫上的雪片、整理夾雜冰粒的髮絲,試圖驅趕如影隨形的寒意與隨之而來的黑暗。
但Winter Soldier沒有醒來,Rumlow知道他不會醒來。
萬籟俱寂的風雪中,Rumlow守著仍有微薄生機的寧靜冰棺,在漫漫長夜裡,等待著大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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