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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隊長|盾冬】I'm Not The One




  破空的響聲撕裂空氣,沾染黑色血跡的盾牌畫出銀亮的弧線軌跡後飛回穿著深藍緊身衣的男人手臂上,空氣寧靜到嚇人,像是森林裡所有生物都消失無蹤,只餘下男人規律的呼吸在冬日的森林裡冒出陣陣白霧。銀盾上沾染到的血痕讓男人皺眉,於是在將盾牌別上前,他如同揮砍般地甩了下盾,盾上暗黑色的血跡立即隨著他的動作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潑濺般的直線血痕,而後盾牌恢復銀亮,嶄新如初。

  他把耳內因為戰鬥而有些鬆脫的耳機重新別緊,開口呼喚:「Natasha。」

  『嗨帥哥,需要我幫你做點什麼嗎?』耳機那頭的Natasha Romanoff立刻回覆,聲音中帶著淺如春天的笑意。

  他下意識扯了扯嘴角,並沒有回應Natasha的雙關玩笑,只是低聲問:「這一片清理完畢了?」

  『剩一個落網之魚——』一聲消音的槍響後,Natasha的嗓音再度從耳機中傳出,『現在清理完畢了。』

  「很好。」他點點頭,「轉告其他人,我們繼續推進。」

  『收到,隊長。』

  接著對講機裡安靜了。



  聞了聞四周空氣裡瀰漫的血腥味, 隊長——Steve Rogers微微皺起眉頭,面容冷漠地走過屍橫遍野的森林。

  他的身邊無處不是屍體。有些倒臥在樹下、有些掛在樹上,但絕大部分都碎成數塊,從不夠平整的斷面可以看出這些屍塊並不是被銳利的刀子斬過,更像是被巨大的力道強硬地斬斷。而屍體的臉無一不有著猙獰的獠牙和血紅色的眼睛,和人類有著極大差異,這些臉龐本應是讓人會心生恐懼的面貌,但現在它們的臉上都寫滿驚恐。

  血滴像是清晨的露珠一樣沾染在草葉上,雪白的花朵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般,依舊迎風搖曳,上頭卻被點綴了血色的紋路。周圍有些樹倒了,橫在路上或是林間,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動作,他如履平地般的翻過那些障礙物,步履輕快動作矯捷。

  直到即將接近目標地點時,他彎下身體從大步奔跑改為小步前進,並把自己的呼吸壓到最輕,他的喘息在瞬間變得悠長而緩慢,似乎連心跳的速度都變緩了

  「我到了。」他用氣音告知耳機內的隊員。

  『其他人五分鐘之內會到。』對講機那頭的Natasha回覆,話音雖急促但仍帶著點從容不迫的氣勢,『Sam那裡出了點小意外,Clint去支援了,在那之前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沒事吧?」

  『當然,能有什麼事?』Natasha回答,聲音輕快,其中卻帶著一絲難以抹滅的驕傲,『我們可是復仇者。』







  說到復仇者小隊,人人都知道他們是「最強悍」的吸血鬼獵人小隊,沒有之一。他們在戰場上立功無數,拯救過許多人類的性命,也殺死過數不清的吸血鬼。領導者是「隊長」Steve Rogers,首屈一指的吸血鬼獵人。傳聞說他是唯一一個被吸血鬼咬過卻沒有變成吸血鬼的人類,但這個謠言從來沒有被證實,也沒有人敢前去當面詢問。

  而復仇者小隊裡的其他人,像是「黑寡婦」Natasha Romanoff、「鷹眼」Clint Barton、「獵鷹」Sam Wilson、「浩克」Bruce Banner、「鋼鐵人」Tony Stark、雙胞胎「緋紅」與「快銀」,Wanda和Pietro Maximoff,都是在某方面擁有特殊能力,足以和吸血鬼對抗的獵人菁英,有他們存在的地方,吸血鬼軍隊都會受到毀滅性的打擊。也有人聽說,加入復仇者的人都是家人或是朋友曾在「人類清洗計畫」當中死亡,為了復仇而凝聚在一起。

  自從七年前吸血鬼幹部Alexander Pierce的「人類清洗計畫」被迫攤在陽光下後,人類和吸血鬼數百年來的衝突從暗地裡的互相針對變成了明面上的火拼廝殺,原先如同點點星火般的戰鬥漸漸延燒成了燎原大火,戰場從俄羅斯與格陵蘭綿延到整個加拿大,高緯度地區有一大半都成了一級戰區。而隨著延長的戰線,許多青壯年都加入了戰場,為了人類的生存盡一份心力。



  「人類清洗計畫」由Alexander提出,計畫內容是打算利用吸血鬼天生的隸屬能力,控制人類政府所有高官和領導者,藉此收集血統優秀的人類,將他們轉化為吸血鬼,並將剩下的人類當作家禽飼養、配種,方便捕食的計畫。

  這個計畫距離成功幾乎只差一步之遙,但最後卻被當時仍處於草創時期的國土戰略防禦攻擊與後勤保障局——簡稱「S.H.I.E.L.D.」——提早識破,讓S.H.I.E.L.D.敲響了人類對抗吸血鬼的第一聲警鐘。在得知吸血鬼的計畫後,S.H.I.E.L.D.派出大批人馬防守五角大廈和白宮,而入侵的吸血鬼雖然當下被殺得措手不及,卻仍有先天體能上的優勢,即使人數少,也給人類造成了巨大的損傷。那場攻防戰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就結束,雖然人類獲得了慘烈的勝利,但不幸的是S.H.I.E.L.D.創辦人之一的「探員」Peggy Carter,和同為S.H.I.E.L.D.成員之一的「戰士」James Buchanan Barnes,在那一天雙雙死亡。



  戰爭打響後,人類節節敗退。

  體能比一般人類更好、更快、更強壯的吸血鬼就像是人類天生的剋星,不僅以人為食,強大的癒合能力還讓他們很難被殺死,更由於移動速度過快,即使用槍械或子彈也很難打中它們的要害。而雖然吸血鬼驕傲得不屑使用熱武器,但其實雙方擁有相差不遠的科技力量,且就天生的基因來說,吸血鬼學習的速度遠遠勝於人類,每個吸血鬼拿上武器後幾乎都能抵得上人類軍隊的一個中隊,除了厭惡陽光和高熱,還有人數低下之外,它們幾乎沒有弱點。

  白天躲在地底,夜晚三五成群便能攻佔一個營地,那段期間,吸血鬼彷彿無人能擋,即使人類方使用了焦土政策,兩年間雙方的戰線仍然不斷往人類方向逼近。

  但復仇者小隊在此時成立了。

  投入戰場的他們像是刀尖插入豆腐般輕易地撕裂了局勢,輕易讓人類重新有了優勢,接著又勢如破竹地奪回幾個易守難攻的重要據點,而他們之中的兩位科學狂人「浩克」和「鋼鐵人」還接二連三地開發出對吸血鬼有極大殺傷力的武器,有了這些武器後,人類總算有了保障,開始能僵持住戰線,不再兵敗如山倒。

  雖然並沒有立刻完美獲得壓倒性勝利,但事情總算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



  接下來的五年進入了拉鋸戰。人類和吸血鬼皆無法從對方手中討到更多便宜,往往是一進一退,而人類方的世界各國為了不讓戰線崩潰,只能使用添油戰術不斷地把青壯年送上戰場,藉此奠定微不足道的優勢。為了讓更多人自願加入戰場,街道每天播放的廣播與街上的廣告都成了鼓吹愛國思想的產物,只要能拿起槍的人如果不去打仗就會被貼上不愛國的標記,受到這種影響,到了適當年紀的青壯年全都像是飛蛾撲火似地被徵兵令吸引,投奔絞肉機般的戰場,開始每日在死神手底下掙扎存活。

  而隨著時間過去,當戰線與作戰時間拉長後,雙方的戰術在傳達時總會出現破綻,而這正是科學技術能夠發揮的空間,因此Bruce和Tony見機聯手打造了全球軍事機密防衛系統,定名為 Ultron,專門用來傳遞我方情資和收集對方的訊息,分析破解並解讀對方的意圖。

  每當攔截到一次訊息,找到一個據點,就意味著他們離人類的勝利更近一分。而這次復仇者來到這裡就是因為攔截到了一個代號名為:Soldat的機密。







  「狀況如何?」Steve問。

  說好的五分鐘一到,Steve就立刻回頭,果不其然看到Natasha有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身後,艷色的唇與火紅的捲髮是無色調黑色緊身服和白色雪地上唯一亮眼的顏色。

  「一切都不能再好。」Natasha用氣聲回答,拋下手中抓著的一團雪,表情看起來有些惡作劇失敗的失落。

  「其他人呢?」Steve並沒有在Natasha背後看到其他隊員,蹙起眉問。

  「都在另一面,Tony帶著Wanda他們正在等待你的指令。」

  Natasha指了指面前不遠處的鐵皮工廠。那工廠普通到即使佇立在路邊也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外表老舊不堪鏽痕斑斑,薄薄的波浪狀屋頂上覆蓋了一層積雪,看起來搖搖欲墜,只要再多一點重量就能把它壓垮。工廠整體像是多年以前就已經被廢棄的樣子,如果不是Ultron攔截到的座標就在此,Steve怎麼也想不到他們這次任務的目標就在裡頭。

  Steve他們待著的位置是工廠的後門附近,正面則有Tony他們等著要應付敵人。

  「倒數三十秒後開始進攻。」Steve指示。

  「收到。」Natasha回應,閉眼數秒後就睜開眼睛對著Steve微笑。



  他們的通訊器早在抵達會被吸血鬼儀器偵測到的距離前就暫時關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溝通方式則是依靠Wanda在Natasha腦中暫時留下的感應,為了方便,Steve本來希望每個人在戰鬥時都建立這種暫時連結,但一提出就被Wanda強硬地拒絕了。

  理由是不想無時無刻聽大家在大腦裡煩她。

  這倒是個滿有說服力的理由。Steve心想。就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會想把吵吵鬧鬧的Clint、Pietro和Sam一起壓進水裡,有時甚至想連Tony一起壓進去。

  三十秒倒數一結束,Steve立刻聽到非常劇烈的音樂聲傳來,而隨著節奏響起的還有規律的隆隆炮火聲。

  「太過頭了。」Steve皺眉,翻過遮蔽物就往工廠跑了過去。

  「吸引注意嘛。」Natasha跟在他的背後快跑,手裡拿著精緻的白色雙槍,如同小臂長的雙槍在她手中幾乎像是個藝術品,而不是帶來殺戮的武器,她的表情看起來相當愉快,「這首歌選得不錯,If You Want Blood。」她跟著音樂哼了起來。

  「我倒是覺得挺糟的。」Steve搖頭,他實在搞不懂其他幾個人的品味。



  兩人一開始行動,工廠裡立刻就有東西注意到他們,那些東西從小門裡湧出,朝他們衝了過來。衝在最前頭的吸血鬼速度飛快,就連Steve都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於是他抓起背後的盾,朝影子扔了過去,盾牌高速飛行時甚至發出了破空的聲響。

  但軌跡太清晰了,是幾乎不帶有弧度的粗暴直線,那道高速的影子輕易閃過盾,似乎還對著兩人露出一個帶有嘲諷的笑。但Steve只是笑著回望,Natasha甚至連理都沒理它,而是轉開視線朝著它身後其他速度稍慢的影子開槍,接著它感覺四周突然旋轉起來,視線漸漸變高,最後看到地面上有一個很熟悉的無頭背影。

  那是它的後背。這是它眼中的最後一個畫面。



  被斬斷的頭顱落地,這時盾牌撞擊到工廠牆壁反彈的聲響才傳到兩人耳中,巨大的噪聲讓兩人的耳膜同時震了一下。

  「Steve!」Natasha邊開槍還邊偷空揉了下自己有些疼痛的耳朵,聽力太好也是種負擔。

  「抱歉!」Steve接回盾,立刻認錯,但很快又振奮了精神,「這表示我們來對了,那牆壁果然不像表面脆弱。」

  「你還是不相信高科技?即使Ultron的命中率是百分之百?」Natasha問,而Steve也不否認:「抱歉,老毛病。」

  「反正你就算不拿槍都比移動軍火庫殺的吸血鬼多。」Natasha毫不在意地吹了下槍口飄散的硝煙。因為喜歡連續射擊的關係,她的武器耗損率總是特別高,時常讓維修人員抱怨。

  從工廠後門衝出來的吸血鬼已經被他們清得一乾二淨,這一側看守的吸血鬼並不多,應該是因為大部分的火力都被門口的熱鬧給吸引過去了,而被Natasha稱讚的那首歌已經播畢,現在換了一首新的「If You Live」,聽起來是同樣的重低音,激昂熱烈。

  地板上的白雪已經被屍塊和暗黑色的血弄得一片泥濘,看起來相當令人不快。Steve和Natasha分別解決的吸血鬼從地上的慘況就能清楚分出差異:被一槍打中額頭正中的都是Natasha處理的,屍體乾淨漂亮;而身軀碎裂開來,弄得四處都是血的都是Steve的「傑作」。

  「老天你真像個殺人狂。」Natasha假意抱怨。

  「殺『殺人狂』狂?」Steve回話,難得開了玩笑。

  「算了吧,隊長,說笑話不適合你。」Natasha一點面子都不給,扯了扯嘴角硬是沒笑出來。

  「我倒覺得這個還算不錯,一點都不好笑?」Steve也不在意,他的品味被拿來說笑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

  「如果我再老個五十歲說不定笑得出來……說不定。」她挑眉,但連Steve都看得出來她的說不定就是指『不會』,「再接再勵吧。」

  「我覺得我的信心鐵定都是被你們澆熄的。」Steve嘆了口氣。

  他們一面鬥嘴,一面手腳迅速地確認了地面上沒有生還者,就算有疑似生還的也被Natasha多補了一槍徹底失去生還機會,最後她和Steve分別站在工廠後門的兩邊,等待進入的時機。

  「我們準備進去。」Natasha低聲說,明顯不是對著Steve講,而不一會兒門口傳來的槍砲聲就變得更大。

  「走。」Natasha說完,Steve率先舉著盾衝了進去。







  工廠內部和它外表看起來的破舊倒是一致的,雖然材質很堅固但仍能看出已有些年頭,牆面佈滿刮痕與潮溼的青苔,牆角還積著一團團髒污,時不時還能聞到血腥的氣息飄在四周,環境非常糟糕。

  但奇怪的是,兩人從地面的第一層向下搜查,一連往下走了三層,也就是探測機回報的最深位置地下四樓,卻一路都沒有遇到任何障礙。不但連個防守的吸血鬼都沒有,甚至連防禦機關幾乎都被關上,只留下連隻貓都攔不住的陷阱,簡直是毫不設防,看上去分外可疑。

  「太奇怪了。」Natasha皺著眉,越是沒有任何事發生她就越感覺不妙,只能更加提高警覺,小心翼翼地走著,「這裡不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小據點嗎?怎麼會一點防守都沒有?這種蛋殼般的防禦我閉著眼睛都能走進來。」

  「確實不合理。Wanda那邊怎麼樣?」Steve問,手裡的盾從進來後就始終沒放回背後。

  「一切正常,他們看樣子打得正歡。」Natasha立即回報,「不過幾十個吸血鬼,看樣子他們可以在十分鐘內輕鬆搞定。」

  「結束了也先別進來。」

  「好,我通知他們待命。」Natasha理解Steve的顧慮,沒必要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有需要先撤退等待接應嗎?如果讓Wanda通知Pietro,他和Bruce過來應該不用太久。」

  「暫時不用。」Steve思考了一下後仍然決定:「繼續前進,提高警戒。」他同樣覺得狀況不太對勁,所以靠Natasha近了一點,好讓有事情發生時自己可以盡量護著她。



  即使同樣經過血清改造,Steve也是復仇者中成效最優秀的那個,雖然每個人被改造的面向不同,但在戰場上其他人的能力和他全面性的強化體質相比起來都稍嫌遜色,通常在戰鬥中很少有東西能威脅到他,因此他也不常產生危機感,但現在他總覺得周遭瀰漫著若有似無的殺機,像是陰影裡潛伏著毒蛇準備要出擊的獠牙,讓他寒毛直豎。

  他們一路往第四層的最深處走,隨著他們前進,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一開始只有Steve注意到,但沒過多久之後連Natasha都皺起精緻的眉毛。

  「好重的血腥味。」她問都沒問Steve有沒有聞到,而是篤定Steve肯定有注意到,「是人類的?」

  「不,吸血鬼的。」Steve回答,比了比前方一個看起來厚重的大門,「裡面傳來的。」

  其他房間已經被他們全部確認完畢,不是空無一人就是看起來已經廢棄,資料和數據凌亂的散落一地,像是急急忙忙離開的樣子。Steve和Natasha並沒有浪費時間檢查或搜索資料,那是之後其他小組會負責的事,現在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整個吸血鬼基地裡所有吸血鬼殺光。

  因此面前最後一個大門看來就是他們的最終目標。



  門上的鎖擋不了Natasha幾秒鐘,在聽到門鎖被打開的細微聲響後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Natasha往後閃躲,在門打開時無法第一時間看到的死角蹲下,舉起雙槍;而Steve在得到Natasha準備完畢的信號之後,走到門邊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拉開那扇門。

  門對Steve來說不算太重,即使他用一手舉著盾,仍然單手就輕鬆拉開。在讓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傳出的瞬間,血腥味像是有實體般地從門內衝了出來,過於濃烈的氣味幾乎在空氣裡凝結出血霧,令人作嘔。

  但Steve管不了那麼多,此刻他只能緊盯著房間的角落,渾身肌肉緊繃,像一根繃得死緊即將要斷裂的弦。

  角落裡面坐著一個人。

  或許不該說是一個人。



  黑色的血汙沾染他的全身,把幾乎垂肩的長髮黏成一絲一絲,還不停向下冒著血珠,地板上他坐著的位置已經積蓄了一個小小的血色水窪,時不時傳來水滴的聲響。地上滿是屍塊,Steve隨便看了一眼就確定那些至少有四人份以上,全都是吸血鬼,各個身首異處,傷口斷面不規則,像是被硬生生徒手撕開。房間裡還隨意擺著好幾個棺木,蓋子通通被打開,裡頭空無一人。

  是自相殘殺?Steve不確定地看著面前渾身穿著黑衣的男子,他臉上也戴著黑色的護目鏡和面罩——面罩和護目鏡永遠是吸血鬼的標準配備,由於人類的進攻不可能挑在吸血鬼主場的黑夜裡,為了躲避陽光他們只能選擇把自己包得更緊——被血汙覆蓋的左手似乎有隱隱的光澤,像是穿著金屬盔甲。Steve甚至連他是人或是吸血鬼都分不出來,只有一點能確定。

  他很強。



  危機感像是附骨之蛆般貼在Steve的背後,讓他從一進房間之後就不敢擅自移動,但奇怪的是,對方卻也只是盯著他,沒有要出手攻擊的意思。於是兩人就用一種奇妙的默契互望,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戴著頭盔一個戴著面罩和護目鏡,雖然Steve看不到他的臉,但總有種對方好像越看越熟悉的樣子。

  Steve忍不住開口:「你是……」



  在Steve開口的瞬間那人動了。他往門外衝去,快得像是道閃電,在Steve還沒回過神來前就已經衝到門外Natasha的身邊,右手的指甲毫不猶豫往她的胸口插下去。

  Natasha立刻後躍閃避,同時朝著那人的臉上開槍,但她仍沒能閃過那隻手,她的腹部被突然伸長的指爪直直插了進去,利物穿過肉體發出的奇特聲響令人噁心,但她的子彈同時也打中那人偏過的頭,把他臉上的護目鏡直接轟飛。接著她手裡的槍被輕易揮開,指甲上染著血的手在下一秒勒住了她的脖頸,讓她只能抓著對方小臂掙扎,試圖替自己爭取一點空氣。

  沒擋住人,Steve只來得及從後方使勁全力把盾往對方身上丟,想讓他遠離Natasha,但一直以來所向披靡的盾牌卻第一次遇到了失敗。銀色的盾被舉起的手抓住,盾牌帶來的衝力和重力雖然讓那隻手臂發出惱人的金屬摩擦聲,但仍然是被抓住了,而原先被護目鏡擋住的血紅色眼睛也轉過頭來直直望著Steve。

  那是……



  盾牌在短短幾秒內再度易手,發出劇烈的破空聲響,Steve伸手接住飛速朝著自己前來的盾牌,卻被衝力硬生生逼得向後滑行,而當他站穩抬頭時,那個黑色的身影早就消失,只剩Natasha倒在地上,臉色慘白,黑色的緊身衣裡不斷流出血來,染濕了髒黑的地面。

  「Nat!」來不及繼續胡思亂想,Steve立刻衝上前,用皮帶束住Natasha的腹部,從口袋裡掏出藥劑給了她一針,確認她還有呼吸後抱起她就往地面跑。







  Steve站在無菌室的玻璃外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神情蒼白的Natasha,她皺著眉,雙眼緊閉,表情並不平靜,腹部的傷口被潔白繃帶層層包住,掩蓋在同樣雪白的布料下。

  「她沒事吧?」Steve問著剛從Natasha的病房裡走出來的Bruce。

  「傷口很漂亮,沒有穿過任何器官,只要復原了就不是大問題。」Bruce翻著手上的病歷,表情卻算不上太開心。

  「那有其他問題?」Steve看著Bruce的臉,那絕不是要說好事的樣子。

  「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大問題,但對她就不一樣了。」Bruce放下病歷,拿下眼鏡後揉了揉眉心,一臉苦惱的樣子,接著才把眼鏡戴了回去,「傷口可能會在她身上留下疤痕。」

  Steve愣了下,鬆了口氣之後深深皺起眉頭。他可以想像Natasha醒來後,如果聽到這個消息會有多麼在意,會抓著他的耳朵念這件事念多久。



  「所以你們怎麼了?」Bruce問。

  「什麼?」Steve被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打暈了。

  「Nat不是跟你一起的嗎?怎麼會受這種傷?」Bruce雖然口氣溫和,但Steve卻感受到其中隱隱約約有一絲怒意。

  Steve沉默了幾秒鐘:「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她。」

  「你不像會犯這種錯誤的人。」Bruce對這個回答感覺不太滿意,接著問了下去:「你們遇到什麼?」

  「一個有著金屬手臂的吸血鬼。」Steve回答,「很強,很快。」

  「金屬手臂?這可相當罕見。」Bruce有些詫異,吸血鬼對自己的肉身力量多半都相當有自信,很少人願意額外做肢體改造,何況是一隻沉重的金屬手臂?那對他們的速度會是很大的拖累。

  「是的。」Steve附和,「但它的速度還是很快,快到我幾乎要跟不上的速度。」

  「莫非它們又找到新的材料了?」Bruce碎碎念了起來,「如果讓所有吸血鬼保持原有的速度或是只減慢10%卻可以裝上新的盔甲防禦的話,那麼我們現在的戰損率會繼續提高的,這不行,我得立刻去找Tony討論一下……」

  沒理會站在一旁的Steve,Bruce風風火火地就走了。

  Steve沒說出口的是,他總覺得自己認識那個吸血鬼。







  接著過了幾天。

  Sam從自己的小房間探頭,叫住了剛從訓練場走出來的Steve:「隊長,來看一下這個。」

  「有狀況?」

  Steve一邊擦著汗一邊跟著Sam走進監控室裡,房間裡有幾個大大小小的螢幕,裡面的畫面是Ultron還有Sam的鳥形智能機器人紅翼即時傳輸回來的畫面,這間房間通常都是Sam和Clint輪流待著,他們會監視附近的戰線,確認是否要馳援。

  所有監視器的畫面當中多半都是斷垣殘壁,為了避免吸血鬼利用狹窄的巷道和高低差地形進行攻擊,人類在攻擊前會盡可能把戰場『打掃』,把所有建築物都被轟成一片白地,方便火力無死角覆蓋攻擊,因此戰線周遭能拍到的畫面多半都是些廢墟,連棟完整的房子都很難找。

  「不算狀況,只是覺得有點奇怪。」Sam指著其中一個螢幕讓Steve看。那畫面拍著一個飲料販賣機,販賣機似乎是在砲火中剛好倖存的幸運兒,連裡頭的燈光都還亮著,看上去還能運作。

  Steve走到他身邊看向監視器,有些驚訝地問:「你們沒切斷那一區的電源?」

  「老天,Steve,我們是需要光亮的那一邊好嗎?」Sam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它們可巴不得我們一直待在黑暗中。」

  「說得也對。」Steve笑了笑,「那這個販賣機有什麼不對嗎?」

  「等等喔……看這裡。」Sam回放了畫面,最後在一個看上去有些奇妙的段落停止。

  Steve認真盯著畫面,在等了幾秒鐘之後看到了一個人影出現在販賣機前。



  那人戴著壓得低低的鴨舌帽,在小小的螢幕當中只看得見一小截下巴,像是從來沒有看過販賣機一般,他在販賣機前好一陣摸索,好不容易才成功投下硬幣,選出飲料。

  「看起來很普通……」Steve看著那人仰頭喝了口飲料,接著他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在那人仰頭的瞬間,四面八方突然出現了大量的吸血鬼,齊齊朝他攻擊,就當Steve以為那人會死在這一波襲擊下時,那人用連監視畫面都拍不到的高速消失了,等他再次出現時,畫面中所有吸血鬼都已倒下,眉心有著一個整齊劃一的洞。

  「他是吸血鬼?那他為什麼要攻擊自己的同類?」Steve驚訝地問。

  Sam一臉凝重地搖頭,「我不清楚,但這種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看見。」

  「有可能是他們當中的派系紛爭嗎?」Steve問,而Sam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太可能,它們就算有派系,通常也不會允許自相殘殺,那是根本上的種族問題。」



  由於誕生方式的影響,吸血鬼緩慢的擴張速度相較於人類如同蝗蟲般的生產力來說,幾乎等同於不會增長。它們無法生殖,擴張族群的唯一方式便是轉化人類,但這種方式緩慢又容易有副作用,轉化者與被轉化者都需要花上數年才能復原,也因此,它們的族群凝聚力比人類強上許多,即使拷問或是利誘也很難讓它們背叛,因此兩人看到的影片當中這種自相殘殺的狀況簡直聞所未聞;反倒是人類,容易被永生或是金錢誘惑收買,進而出賣自己的族群——這麼說或許也不太正確,因為當人類在願意轉化成吸血鬼的同時,就不再屬於他們的族群了——這也是一部分戰線僵持的原因:背叛。

  「還有其他的可能原因嗎?」Steve皺著眉頭,他總覺得很不對勁。

  Sam想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搖頭:「沒,完全沒有頭緒。就連吸血鬼自相殘殺這件事,要不是影片錄到,我一定不會相信吧。」



  Steve突然就想起幾天前他和Natasha遇到的那隻吸血鬼。

  根據Tony的調查,他們能確定那個基地確實曾經是吸血鬼的重要據點之一——這點從牆面使用的材料和磨損痕跡就能略知一二,打掃戰場時搜集到的那些散亂且沒有重點的書面資料也證明了這一點——而它們拋下基地的原因,根據前因後果推斷,大約也跟他們攔截到的代號:「Soldat」有關。

  Soldat是法語、德語、俄語的勇士跟士兵的意思,是一個太過普通而常見的名詞,因此究竟代表什麼含意,到現在他們還不清楚。

  「如果吸血鬼真的開始內亂,那人類聯軍就能有更多的喘息空間了!」Sam興奮地說。而Steve突然想起,Sam在加入復仇者小隊之前一直是待在人類軍隊裡,而他的戰友似乎也在七年前犧牲。

  或許人類跟吸血鬼不會有可以和平共處的那一天。他想。

  「你能追蹤到這隻吸血鬼嗎?」Steve拋下那些有些浪漫到不切實際的念頭,轉頭詢問一旁盯著螢幕的Sam。

  「我想我可以試試,紅翼就在附近。」Sam手底下操作著紅翼飛行,在到了販賣機附近後就讓紅翼放出更小的微型機器人進行搜索,雷達上頓時出現許多密密麻麻的小點,「但你也知道它們不太好找,別抱太大希望。」



  和人類擁有恆溫不同,吸血鬼幾乎無法用紅外線感測到,因此只能用動作捕捉加上大量的人工篩選,對於這個部分Tony和Bruce開發出了數套軟體協助觀看回傳的影片,但實際功效仍不算太佳,他們還在努力。

  「沒關係,盡量試試就好。」Steve說,對Sam點了點頭就打算先走一步。

  「還有一件事情很奇怪。」Sam在Steve踏出房間前又提了一個疑問:「你注意到剛剛那個影片裡面,最後他把那罐飲料喝完了嗎?」

  「確實。」Steve回答,在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黑影之後,最後倒轉播放的影片停留在那個身影回到了原處,手裡還抓著一罐飲料,並在仰頭喝完後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照理來說,吸血鬼是沒有味覺的,只有鮮血才能讓他們感覺到美味,這也是為什麼人類無法與吸血鬼共存的原因:沒有人可以容忍自己被視為食物對待。

  「真奇怪。」Sam說。

  「總之,有任何消息都通知我。」Steve說,轉身離開。







  「Nat!妳還好嗎?」

  一收到Natasha醒來的消息,Steve便立刻趕往她的病房,不料一推開門就迎來兩道目光。Clint跟Bruce隔著病床一左一右站著,臉上有種還沒來得及掩飾,被打擾的不滿,Steve不由得有些懊惱自己怎麼不晚點再來,或至少應該敲個門。

  「你們都來了啊。」不想讓氣氛變得過於尷尬,Steve搶先開口。

  「嗯,Natasha轉到一般病房之後,這幾天沒事的時候我都待在這,聽說病人如果有人陪伴會感覺比較好,果然Nat就醒過來了!」Clint輕快地說,比了比房間天花板角落,在不明顯的陰影處中有個鋼鐵骨架搭出來的半橢圓形,Steve輕鬆就認出那是Clint的「鳥巢」,Clint總是喜歡在各個可以偷懶的地方都搭上,三不五時就窩在裡頭。

  「原來如此。」Steve點了點頭,難怪最近在基地裡都沒看到Clint的身影,他本來以為Clint去出任務了,但是休息室裡餅乾糖果之類的奢侈品減少的速度一點都沒變,所以很顯然Clint並沒有離開,只是躲了起來。

  「就醫學上來說,這樣的行為到底對病人有沒有幫助,其實並沒有被證實。」一旁的Bruce帶著笑容開口,Steve卻覺得背脊一陣涼,「但我個人倒是認為這種行為會打擾倒病人休息,也影響我的治療步調就是了。」

  Clint像是沒注意到Bruce隱隱的敵意一般,笑著擺了擺手,說出的話卻絲毫不客氣:「都轉到一般病房這麼多天了,你也沒找出讓Natasha昏睡的原因不是嗎?看來你的治療手段也不是太有用吧?」

  「Clint……」Steve看不下去,試圖開口替兩人緩頰,Natasha卻早他一步開口。

  「好了你們別拿我當藉口拌嘴了,隊長來找我一定是有急事,你們要是想聊天就先出去,別待在這礙事。」Natasha說完,轉而望向Steve,「你說對吧?隊長?」Steve立刻配合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在外面等著,等你們聊完我再替妳做個完整的檢查。」Bruce微笑開口,收了收散落在一旁病床桌上的文件,抱在胸前,最後望向Natasha,「不過也別聊太久,妳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多休息。」

  「我的身體我有分寸。」Natasha回答。

  「不,妳才沒有。」Clint小聲道,立刻換來Natasha一個斜眼,他撇了撇嘴,最後還是不甘不願地跟在Bruce背後離開了病房,兩人走出去時順手帶上了門,病房裡瞬間就只剩下規律運轉的空調聲。



  Steve看著靠坐在病床上、嘴唇失去血色的Natasha,除了皮膚有些蒼白之外,她現在看起來很不錯,不像是在生死線上掙扎了兩天,窗外的陽光也讓她氣色明亮,白色的病服掩蓋了腹部厚厚的紗布,但Steve沒忘記那裡仍有一個尚未癒合的巨大傷口——因為他的失誤而產生。

  因為他沒有擋住那個吸血鬼,所以負責支援他的Natasha才會受傷。那天他雖然立刻注射藥劑讓Natasha減緩血液流速,進入休眠,但在和Tony他們會合之前,他幾乎以為自己聽不見她的心跳。在飛行器飛回基地的隆隆聲響當中,他握著Natasha的手,心裡升起的恐慌幾乎如同海嘯般鋪天蓋地,彷彿又要失去一個夥伴。

  他們並沒有像外界傳聞的那麼無所不能。雖然所有復仇者都注射過S.H.I.E.L.D.開發的血清,擁有了不同的特殊能力,恢復力也比常人高,但他們並沒有像其他人想像的那麼強,他們也是會受傷,會死亡。

  就像……

  Steve強迫自己別再繼續想下去,而是把注意力放回Natasha身上。

  「妳現在感覺如何?」他低聲問。

  「挺好的,大概是這陣子睡得最好的一次。」Natasha半開玩笑地開口,「聽Bruce說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睡了整整兩週,難怪我覺得自己容光煥發,皮膚也比之前更好。」Steve跟著她的玩笑扯了扯嘴角,眉間的皺褶卻沒有消失。



  不像是一開始他們以為只是小傷的樂觀,這兩週當中,Natasha不只一次被反覆推進手術室當中急救,他們後來才發現,穿透腹部的傷口含有無法檢測出的異常成分,讓她的傷口遲遲無法癒合,連帶引起了週邊的器官感染與衰竭。普通人能夠等待匹配的器官,但他們的身體在注射過血清後已經無法接受移植,輸血也只能提供應急的作用,安慰成分大於實際效益,因此Natasha最後幾乎是完全靠著自己的恢復力撐過來的。

  期間,他們也試圖研究汙染傷口的成分,卻沒有取得太多結果,那些血在離開Natasha的身體後都變成了普通的血液,和尋常人別無二致。



  Steve的表情沒有逃過Natasha的眼睛,她在短短的思考後很快便猜測出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帶著歉意開口:「抱歉我貪睡了這麼多天,你一定很擔心吧?」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Steve搖搖頭,眼裡帶著愧疚,「如果不是當時我分心了,我應該要擋下他。」Natasha注意到,Steve用了「應該」,而不是「可以」。她招了招手把Steve叫自己床邊,在Steve反應過來前捏了一把他的臉。

  「說什麼傻話,我們是隊友,有什麼好抱歉的。」Natasha板起臉看著一臉呆愣顯然被她的動作嚇到的Steve,過了幾秒鐘又笑了起來,Steve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讓她很難繼續板著臉。

  「不過我也想問你,後來怎麼了?」回想起當時發生的事,Natasha總覺得當時Steve似乎想對那個吸血鬼說什麼,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打斷了,「他是不是接住了你的盾?」

  「嗯,接住了。他很強。」Steve回想起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那雙眼睛總給他一種不該是這個顏色的感覺。

  Natasha遲疑了片刻,還是輕聲問:「Steve,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吸血鬼?」



  這並不是不可能,甚至就她所知,這種事還發生過不只一次。本以為死去的親人或是愛人,某天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開口呼喚自己的名字。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被變成吸血鬼就是與人類完全不同的種族了,但看著熟悉的臉,總會有人心存僥倖,希望一切都沒變,他們的父母、子女、戀人仍能回到他們身邊,躲在遠遠的偏鄉角落,不參與戰爭,好像這樣就能掩耳盜鈴,掩飾對日光的畏懼以及對鮮血的渴望。

  只是,無一例外,被轉化為吸血鬼的人——不,不該稱呼他們為人,在他們被轉化的瞬間,就已經成了吸血鬼,單單只是吸血鬼,再也不是人類。就像是重新換了一個眼光看待世界,它們不再有身為人類的認同感,甚至連人性都漸漸缺失。而被轉化者都會對轉化他們的吸血鬼產生強烈的依賴與近乎盲目的崇拜,無條件接受一切命令,甚至如果不服從命令,身體就會出現如同戒斷毒品般的劇烈症狀。而那些吸血鬼總是殘忍的在第一時間下達命令,斬斷所有它們僅存的情感,讓它們對自己的家人與愛人下手。

  Natasha記得Steve是個孤兒,唯一的朋友也已經在人類清洗計畫當中死去,死在吸血鬼的手中,Steve應該比任何人更恨吸血鬼,就像她,是巨大的恨意讓她撐過血清的改造,而Steve應當比她更恨,因此才有了更強的力量。但兩週前,她第一次看見Steve在面對吸血鬼時不是舉起自己的盾,而是近乎困惑的蹙眉。

  她對此感到一絲不安。



  面對Natasha的問題,Steve下意識地想果斷搖頭,但望著Natasha的眼睛,他發覺自己不那麼肯定。他確定自己不認識任何吸血鬼,但如果真是如此,那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我不知道。」最後他只能這麼說。







  「在你左邊!」

  「喔拜託,都玩幾年了,還沒玩膩嗎?」看著Steve從他身邊高速經過,Sam抓起肩膀上的毛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翻了個白眼。

  「永遠不會。」Steve回頭笑了笑,規律的腳步很快就把Sam甩在背後。在結束早晨的慢跑之前他還會再跟Sam打招呼5次。這個次數比平常他們一起慢跑時少了2次,因為今天Sam起得比較晚,Steve想這大概是因為Sam昨天又晚睡了。

  除了要值夜的時間之外,Steve每天早晨的慢跑行程總是雷打不動,跑的距離也都相同,維持一個足以讓身體醒過來卻不會過度消耗的運動量,還可以順便呼吸新鮮空氣。不過除了他跟Sam之外,其他人如果想運動時倒是都比較喜歡待在健身房裡使用器材運動,能夠選擇的方式比較多元。Sam也偶爾會選擇休息,尤其是在跟其他人打賭輸了,導致必須要連續值夜或是晚起的時候。

  昨天晚上值夜的似乎是Clint,Steve記得自己去睡之前Sam還被Clint拖著打電動,就Clint的習慣,破關前他肯定是不會放Sam去睡。他們玩的好像是一款滿有名的槍戰遊戲,玩家扮演的角色會拿著槍在遊戲當中到處遊走,擊殺殭屍。

  Steve其實不太明白這款遊戲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在他看來,這款遊戲跟他們的日常沒什麼分別,同樣都是想辦法活下去跟消滅敵人,拯救民眾,唯一不同之處大概是殭屍跟吸血鬼不同,它們沒什麼智力,多數時間移動速度也慢,除了有少數比較強的(好像叫做變異體?)之外都很容易殺死。但每次他看其他人玩時,總是會看到他們被突然出現的殭屍嚇到發出慘叫。明明面對一大群吸血鬼都面不改色,卻會被幾隻殭屍嚇到?真不合理。

  有些時候,Steve覺得吸血鬼跟殭屍還滿像的,都是靠著咬人來增加自己的同伴數量,但相較起來殭屍好對付多了,至少大部分都可以一把火燒乾淨,也很容易死亡。相較起來,他覺得自己更願意應付殭屍,這樣如果真的有親人變成殭屍時,他可以偷偷在不危害其他人的情況下養著他們。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Steve漸漸放慢腳步,最後停在樹蔭底下,Sam早就已經坐在那裡等著,看見他過來順手朝他丟了罐水。

  「謝了。」Steve接過水擰開瓶蓋就喝了幾口,還給Sam時注意到對方眼下明顯的黑眼圈,半開玩笑的開口:「昨天很晚睡?」

  「別提了,打了半個晚上,死到我都數不清幾次了。」Sam擺擺手,顯然不想再提,「睏死我了,要不是想起來找你我才不起床。」

  「找我?怎麼了嗎?」

  「你接下來要請假了吧?Natasha還沒恢復,Tony又在忙Ultron故障的事,接下來可以值夜的人一次少了三個,想說找你確認你總共要離開幾天,順便討論換班的事。」

  Sam這麼一提,Steve才注意到原來又到了這個時候。



  再過幾天就是他母親Sarah的忌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他都會離開戰線幾天回去他的老家看看。雖然他的家已經在幾年前清洗計畫失敗後吸血鬼的無差別攻擊當中被燒成一片白地,但他每年還是會定時回去,沿著他熟悉的街道與學校看看,偶爾會遇到已經認不出他模樣的鄰居。

  以前這幾天Bucky總是會陪在他身邊,講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次數多到能讓他感受到這是Bucky拙劣的安慰方法,繼而忍不住笑出聲來。但七年也已經是一段夠長的時間,長到足以讓他習慣一個人在Sarah的墓前獻上鮮花。

  有時候他會慶幸,Sarah死在世界還沒揭露出殘忍真相的時候。那時最大的問題不過是貧窮與飢餓,只要足夠努力,勒緊腰帶總能撐過去,甚至偶爾還能享受一塊甜甜的蛋糕。那時他們過得不算太好,他的藥費像個無底洞,佔據了大半的支出,但隨著他年歲漸長,他似乎也漸漸學會跟疾病共存,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那時他想過自己未來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想著等成年要找什麼樣的工作養活Sarah,讓她好好休息,但死亡總是來得猝不及防,Sarah終究沒等到他開下的所有空頭支票兌現的那一天。

  Sarah離開後他頹喪了幾年,那段時間Bucky也一直忙碌著,而等到吸血鬼與人類的戰爭爆發,他才知道Bucky成了S.H.I.E.L.D.的一員,也是後來他才知道Bucky的父母死於吸血鬼手中,而早在更早以前,Peggy就有打算吸收Bucky,但一直到血清被研發出來,實驗後有了一定成效,確定能夠對人體有幫助時,Bucky才真正加入S.H.I.E.L.D.,替他弄到了血清。

  血清對他身體的改造並不像想像中快速,而是緩慢而持續,有好幾次他都以為他會死去,但只要想著Bucky在死前握著他的手,用僅剩的那隻手把血清交到他手上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必須活下去,不管是為了什麼,他都必須活著,保護Bucky保護的一切。


  「我考慮過了,我今年不回去。」Steve回答,轉身想走回基地,卻被驚訝的Sam立刻追問:「不回去?為什麼?」

  「就像你說的,我考量過人手不夠的問題。」Steve冷靜地回答,步伐絲毫不亂,「我不能在這種狀況下不負責任的離開。」

  「這哪算不負責任!你又不是像那兩個人休假就是為了享樂,你是有正當理由的。」Sam想著上次為了吃甜點就臨時找他代班,跑去排隊的Clint;還有研究盔甲的改良型號三天沒睡於是翹了值日來補眠的Tony;相比之下每次都依照程序請假的Steve根本就是模範生。

  「我不覺得我的理由算是正當的,而且Natasha的傷是我的錯。」

  「只有你這麼想。」Sam沒好氣地哼了聲,這種時候他就可以理解為什麼Tony老是會跟Steve吵架了,在意見相左時Steve真的很講不通。



  兩人一路爭辯,回到休息室時Natasha躺倒在L型沙發上,對兩人懶洋洋勾起嘴角就算打過招呼了,Clint坐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手邊放滿散發出甜蜜香氣的甜食,看起來就是精心藏匿的收藏品。

  「嘿Nat!」Sam舉起手正想招呼,卻眼尖地注意到桌上某個熟悉的包裝袋,立刻惡狠狠瞪向Clint,「喂,那不是我上次買回來的餅乾嗎?我不是一直藏在房間嗎?我還以為是我自己吃掉的,怎麼會在這!」

  「剛好買到一樣的吧?我們品味真像。」Clint眼皮抬也不抬就立刻回答。

  「怎麼可能!」Sam撲上沙發想掐住Clint的脖子,卻被他靈活躲開,兩人立刻就扭打在一起。



  Steve繞過兩個幼稚的復仇者,在Natasha身邊坐下,「身體好點了?已經可以出來了?」

  「幾天前就可以了,只是Bruce堅持要觀察。」Natasha笑著回答,順帶吃下一塊桌上的甜點,「而且也不是什麼大傷,你們每個人都搞得好像是我快死了一樣,我當然要出來讓大家看看我活得有多好。」

  「那就好。」Steve鬆了口氣。

  「而且這幾天你要請假吧?雖然Bruce說不能熬夜,但配合白天的輪班讓你們減輕一點壓力我還是沒問題的。」

  「我沒打算……」

  「Natasha妳快幫忙說服他!他說人手不夠所以不請假!」Sam在百忙之中耳尖地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立刻抽空說了兩句,但很快就被Clint一個拐子架到說不出話,轉頭又認真打了起來。

  對上Natasha銳利的眼神跟立刻扳直的嘴角,Steve立刻就站起身想回房間,下一秒他就感受到後腰被什麼堅硬的物體抵著,回過頭就看見Natasha笑吟吟望著他問:「想去哪?回來坐著聊聊啊。」

  在腦內快速轉過幾種離開可能會有的結果,Steve最後還是選擇坐回沙發上,試圖垂死掙扎地問:「……妳想聊什麼?」Steve順帶看了一下Natasha的手,Natasha手裡握著一把小巧纖細的蛋糕叉,但Steve毫不懷疑這把叉子能夠對他造成多巨大的傷害。

  「你今年不回去?」Natasha問,戳了一小角蛋糕慢條斯理地咬著。

  「我只是想,既然這段時間大家都比較忙,我等有空檔之後再回去也可以。」

  Natasha不贊同地皺皺眉頭,「沒忙成這樣,沒必要為了我受傷就更改你的習慣。」

  「認真說起來也不是因為妳,是Tony那裡好像遇到了麻煩。」對上Natasha困惑的眼神,Steve認真開口解釋:「這幾天Tony跟Bruce對Ultron的升級剛好結束,功能好像是讓訊息的破解變難。」

  「喔拜託喔隊長,他們是增強了非對稱加密的效能!」Clint從一團亂之中出聲補充,「並且還追加了使用逆向工程解密時會追查來源的手段!」

  「了解。」Natasha點頭,回頭看見Steve一臉困惑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其實你說的也沒錯,就是些增加資訊破解難度的手法。」

  Steve無奈點頭,他天生對這些沒什麼敏銳度,被拿來開玩笑也不是第一次了,「總之,他們除了那個之外還新增了在一定距離之內探測吸血鬼的功能。」

  Natasha眼睛一亮,「這不是很方便嗎!以後我們就可以主動出擊了!」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從啟用當天開始,我們就不斷收到Ultron的回報,而且回報地點都在我們的附近。我本來以為這是新的一波進攻,帶了好幾隊人去搜查,卻都沒有發現那些地點有吸血鬼,也找不到任何線索。」他嘆了口氣。

  「會不會是它們藏的太深?」

  「不太可能。我自己也在回報地點附近守過好幾天,也讓人擴大搜查面積,但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妳也知道,在吸血鬼眼中人類就像是一頓頓會走路的大餐,就算它們能忍耐幾個小時,也絕對忍耐不了幾天。如果它們真的動手了,總會有點蛛絲馬跡,但我什麼都沒有發現。所以我想Ultron的這個新功能很可能……還沒開發完整,現在它就像是壞掉的警報器,三天兩頭就響,還都出現在不同地點。」

  「Tony怎麼說?」

  「他很堅持Ultron沒問題。所以他這幾天不但泡在實驗室裡研究,還每次收到警報就出動。要不是Bruce都有幫忙注意著,我都覺得他可能哪天就被送進醫務室,剛好跟妳當個鄰居。」

  「我才不要這麼麻煩的鄰居。」Natasha哼了聲,Tony變身成研究狂人時沒人能勸得動他,要他休息還不如讓他去死,只能直接打昏,「對了,你知道探測是依據什麼基準嗎?」

  Steve搖頭,正打算回答的下一秒除了Natasha之外,所有人手腕上的聯絡器都開始瘋狂震動。Clint和Sam中斷了他們無聊的互毆,擠到Steve旁邊等他開啟雙向視訊,Steve很快點開,離鏡頭過近的Tony就這麼出現在他們面前。

  『你們都在!太好了!』Tony的下巴對著眾人說,『Natasha居然也在?妳已經復原了嗎?難得妳居然需要住病房這麼久,我正想說要找個機會去探望妳,我還訂了一束花,對吧,Jarvis?」

  『訂單已送出,Sir,預計兩天後送到。』

  「……好,總之現在探望的時間我可以省下來了,花要是到了,我會讓Jarvis送到妳房間。」Tony下巴紅也不紅,面不改色的帶過自家系統戳破自己謊言的事,Natasha見狀只是翻了個白眼,連話都懶得回。

  「Tony,你離螢幕太近了。」Steve終於找到機會插話。

  『是嗎我都沒注意,大概是因為我剛剛敲到鏡頭所以它現在有點不受控制。』鏡頭晃了兩晃,接著四人終於可以看見鬍子以外的部分,『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有拍到我帥氣的臉嗎?』



  眾人安靜了幾秒,最後由Clint劃破寂靜。

  「天啊!Tony你看起來簡直像是殭屍!你的黑眼圈都跟鬍子連在一起了!」不得不說Clint難得中肯了一次,Tony看起來簡直糟透了,一頭亂髮臉色慘白,衣服看起來也油膩膩的,整個人像是三十天沒睡。

  「Tony,你上次睡覺是幾天前?」Steve板起臉問,但Tony只是擺擺手跳過了這個問題,漫不經心地開口:『睡覺不是重點,少睡一點不會死,血清不就是這麼用的嗎?重點是我找你們有正事!Ultron這次又有警報了!』

  「肯定又是空包彈吧。」Sam皺眉。這幾天他沒少因為這些錯誤警報到處跑,沒有一次有看到吸血鬼,開始對警報失去耐性。

  『警報一定是真的,只是你們找不到而已。』Tony沒好氣地說:『而且這次不一樣,這次的警報位置在紐約!』

  「你在開玩笑吧?紐約?」Clint一臉不可置信,「你是說,那個吸血鬼穿過了防線,穿過這裡的幾百萬軍人,繞過我們的武器,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成功直接進到我們的內陸?」

  『我沒這麼說,我只說警報來源是紐約。』Tony很快回答:『當然,我也認為我開發出來的武器肯定不可能犯這種錯誤,所以很有可能是原本就躲在那附近的吸血鬼突然開始活動,才被警報檢測到。』

  「我倒是覺得最先應該懷疑的就是你開發出來的東西有沒有出錯。」Clint低聲說,一旁的Sam跟著點頭。

  「男士們,不介意我插個嘴吧?只有我好奇為什麼紐約也有警報器嗎?還有警報運作的原理到底是什麼?」Natasha問。

  『原理就是光學高速攝影系統與影像式動作捕捉,只有溫度低於定值的類人型物體用高於時速120km的移動時才會被感測,其實技術不複雜,最大的麻煩是捕捉高速運行物體需要的運算量太大,平時為了不耗用過多系統資源也必須讓程式主動判斷何時該主動剔除其他不會引起警報的對象,這點很繁瑣,我開發了好幾個月才創造出新的演算法來判斷何時應該運作。』Tony興高采烈地說,彷彿聽到身後傳來什麼聲音般愣了下,隨後才又補充:『好吧,Bruce也有幫一點小忙,但最大的功臣還是我。』



  一定是Bruce在Tony旁邊抗議了,Natasha心想,看來這系統應該是兩個人一起研究的。她回頭看其他人,Steve一臉認真,但眼神裡滿是對那一大串話的困惑;Sam雖然看上去有聽懂,但因為警報從未正確過,明顯對這項技術不太相信;Clint在Tony說到第二句話時就已經吃起餅乾,顯然毫不在意技術原理。

  『然後紐約有警報器,是因為我上次路過時無聊,所以在曼哈頓大橋跟附近的兩座橋各扔了一個警報器測試,現在看起來我還真有先見之明。』Tony補充。

  「所以你是打算讓人去看看?」Natasha問。

  『當然!這可是緊急事件!』Tony毫不猶豫回答:『如果吸血鬼都已經穿過防線了,那我們守衛在這裡毫無意義,要趕快建立新的防禦才行。』

  「我覺得我們去紐約看一個假警報才是毫無意義。」Sam小聲抱怨。

  『就算我退一萬步,真的是Ultron出問題,我也得知道是什麼東西有問題才能接著最佳化。』Tony雙手交叉橫在胸口,表情毫不退讓。

  「我覺得你就退一步,把這個警報功能關掉就好。」Clint搭腔。

  『我覺得你也退一步,把你的嘴縫死更好。』Tony回敬。

  「好了你們都先別吵,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Natasha等視線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後,伸手指著一旁觀戰沒說話的Steve,「這幾天剛好是平常Steve回去紐約的時間,讓他順便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吸血鬼不就行了?如果真的沒有,他也能把亂丟在那的警報器帶回來讓我們研究。」

  『欸已經這個時候了?我怎麼記得距離上一次Steve回去才過幾個月,一年又過去了?』Tony從身旁翻出手機,看了下上面的年份挑眉,『好吧,果然我的時間流逝速度跟常人不同,我不能用普通人的規範來限制自己。』

  『我是建議你還是照普通人的規則每天好好吃三餐跟睡八個小時,否則我就得打昏你幫你吊營養液了。』螢幕外Bruce的聲音說。



  Tony顯然根本沒把Bruce的威脅放在眼裡,看著Steve皺眉沉思了幾秒,彈了彈手指。

  『Natasha確實說出了不錯的提議,准了。』他笑著說,手裡飛快地把身周漂浮在空中的淺藍色資訊面板彙整,滑進手上的通訊器當中,『雖然我本來想自己去,順便再撒一些警報器到各個地方,但Steve去也行,搞不好還更好。Steve就算單槍匹馬去,戰力也能抵上很多個吸血鬼,應該可以順利逮回那個狡猾的生物。』像是解決一個問題般,他拍拍雙手站起身,順帶伸了個懶腰,『Steve我已經把資訊發給你了,飛行器Jarvis會替你處理,快去快回,如果有抓到吸血鬼記得帶回來給我們研究。』沒等Steve接話Tony就切掉了通話。

  Steve無奈地看著Natasha,但Natasha只是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別聽他的,沒事的話就不用趕著回來,多休息幾天吧,我會把Tony跟Bruce從實驗室抓出來輪班的。」

  「放心去吧兄弟,世界不會因為你離開幾天就毀滅的,我雖然沒你厲害,好歹也是復仇者的一員,不會給你丟臉的。」Sam也勾著Steve的肩膀笑。

  Steve臉上苦笑,胸口卻傳來一陣暖意。







  飛行器在短短的十幾分鐘內就把Steve送到了紐約,他找到了警報器,但不管他在附近怎麼搜尋、怎麼調查,紐約看起來一切如常,完全沒有吸血鬼入侵的痕跡。

  他照著Tony傳來的方法把紀錄回傳,順便把這件事告知其他人,所有人臉上(包含Tony)都是毫不意外的神色,接著Tony跟Clint又熱火朝天地吵了起來,於是Natasha在交代他好好休息幾天後便掛斷了通訊。

  為了預防萬一,Steve索性躲在附近觀察了三天,但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只看到了和平。即使街上幾乎看不到青壯年的存在,但人們依舊神色如常地在街上忙碌,一派安詳的模樣。雖然街上仍有許多還沒清理完的建築廢墟與尚未興建完成的大樓,卻沒有吸血鬼出現過後會有的慌亂與血腥氣味,他也沒發現顯示這附近有吸血鬼來過的相關線索。



  七年前的人類清洗計畫雖然被即時阻止,但緊接而來由吸血鬼發起的打擊報復卻讓戰火像是巨大的傷疤穿過城市,許多高樓在當時一一被砲擊倒下,生命的消逝伴隨著熱浪與哭喊讓一切宛如煉獄,但是人類的復原速度卻超乎了他們自己的想像。恐慌與惡意都只是一時的,很快地政府與一般人就自主的站出來,努力讓社會繼續運轉下去,試圖發災難財與劫掠的暴徒都在短時間內被消滅,除了走在街上的幾乎只剩下女性和孩童之外,一切和開戰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有時候Steve會慶幸吸血鬼高傲的種族主義讓他們有了反攻的機會,如果所有吸血鬼都善用自己的優勢,捨棄正面戰鬥改而偷偷潛伏在人類社會當中,那麼即使血清能夠以現在十倍的速度生產,讓他們產出百倍的復仇者,他們的優勢也微乎其微。所有吸血鬼都高傲地認為人類不過是家畜般的存在,因此大多數都不願意與人類混居,就像人類就算食用豬肉,也不會主動住進養豬場,就是這種根深蒂固的鄙視才讓現有的戰線有了僵持的可能。



  觀察三天後,Steve判斷狀況應該真的是警報錯誤,因此在離開前把發出錯誤訊息的警報器拆下。他本來打算直接回基地,但看了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快到晚上,考慮片刻後他在戰鬥服外套上了普通的白上衣跟長褲,最外層也多加了件皮外套,趕在路上遇到的第一家花店關門前買了束花。

  花店的主人是一個老奶奶,似乎有點重聽,雖然Steve重複了幾次自己是要去墓地,但她最後還是替他做了一束粉色的浪漫玫瑰,他只能哭笑不得地抱著花,在老奶奶不知所云的鼓勵聲中離開。



  Sarah的墓地並不遠,距離布魯克林大橋不過是常人步行一小時的距離,Steve一路小跑過去只花了十五分鐘,在夕陽下山前到了那裡。今天並不是紀念日,墓園裡一個人都沒有,大部分的墓前都空盪盪的,只有少數放了花,白色的墓碑被夕陽曬成暖橘色,看起來難得有了溫度。但當他到了Sarah的墓前時,他發現那裡已經有了一束白花,還是Sarah最喜歡的百合。

  看著那束花,Steve心裡升起了滿滿的困惑。在他記憶中,除了Sarah剛過世那年有幾個她醫院的同事有來看過一次,和當時身體還很虛弱的他打了聲招呼以外,接下來那幾年當中每個月會來這裡的也只有他一個,最多加上Bucky。再後來血清導致他幾乎換了個樣貌,即使名字沒換,也沒人會把他跟當年那個嬌小多病的Steve Rogers聯想在一起,更何況是循線找上他母親的墓了。

  雖然不覺得這是個陷阱,但Steve還是把自己手中的花先放到一旁,簡單掃描起那一束百合。儀器分析的結果顯示這就只是一束普通的花,帶著淡雅的香氣,其中沒有任何危險成分,花瓣濕潤,水氣十足。這幾天並沒有下雨,因此花很有可能是新擺上沒多久的。

  Steve抽出花束裡面附的紙質小卡,上頭的印刷字有些暈開,但仍然可以看出是從附近一家以前他常去的店買的,但卡上並沒有送花者的署名。Steve把小卡放進口袋當中,把自己放在一旁的玫瑰也拿過來擺在一起,最後靠坐在墓碑旁坐下。



  「嘿,Sarah。」Steve像是閒聊般輕輕開口,「是我,Steve。我又來看妳了。」

  他拍了拍墓碑,墓碑上頭很乾淨,沒什麼灰塵,感覺起來被仔細擦拭過,大理石冰涼的溫度讓人不自覺的放鬆,「時間過得很快吧,一年又過去了。但像妳知道的一樣,一切還是老樣子,我們和吸血鬼還在僵持,誰也沒有成功打贏。雖然最近它們很安份,但我想這只是一時的,原因我不知道,或許是為了麻痺我們,又可能是在規劃更大的計畫。我只知道它們不會放棄,我們也不會。」

  「有時候我會覺得這場仗沒有盡頭,但想到盡頭或許是人類社會的滅亡,我就覺得沒有盡頭或許也是一種好事,至少還有希望,至少我們還活著。」

  夕陽最後的餘光漸漸消失在墓園當中,晚風開始有了涼意。



  「這七年以來,有很多人在戰場上死去了,雖然大多數的名字我都不記得,但有很多人的臉我有印象。他們都是自願來到最危險的地方,為了保護身後的世界努力,很多時候他們只能爭取到幾分鐘的時間差,但就是因為有他們的努力,我們才來得及一次次擋下攻擊。」

  「復仇者的人數依然不足,血清雖然已經加大產量,但是適應性夠高的人還是不夠。Bruce,我提過Bruce吧?他跟Tony一樣都是科學家,但Bruce更主要是在研究人體,包括血清。他試過很多方式,想讓適應性不夠的人也能施打血清,至少稍微增強基本能力,像是只打少量或是其他方法,但通常不是毫無效果,就是排斥反應依然強烈,因此這幾年以來我們的成員也才多了Wanda、Pietro跟Sam三個人,跟吸血鬼一比簡直連零頭都不算。但Bruce並沒有放棄,他說,實驗就像是抽獎,每多一種新的想法就有上千萬種排列組合的可能,說不定哪天運氣好,方法就會自然而然的出現,所以在那之前他沒打算放棄,也不讓其他人放棄。」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都已經比五年前那時候好很多了。我們把滲透進政府的吸血鬼都消滅了,也偷襲了很多個吸血鬼基地,雖然要消滅的名單上還有一大排,但再漫長的旅程,循序漸進總能看到結果。」

  「對了,前一陣子我跟Natasha出任務,因為我的失誤不小心讓她受傷了,由於這件事情,所以本來我擔心人手不夠,因此今年不打算回來。當然,我知道妳一定不會因為這樣生氣,妳總是告訴我要做對的事情,我覺得留下來保護他們才是對的。而且我知道其實妳已經不在這裡了,跟所有死去的人一樣,妳去了更好的地方,但我想墓園就是一個這樣的存在,人需要有像這樣一個地方成為寄託,才能夠繼續往下走。而且本來我以為只有我會來看妳,但看到這束花我就知道其實妳的人緣也很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

  他頓了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講到這裡,妳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現在還是出現在這裡了對吧?因為他們最後還是硬找了藉口,讓我過來拿一個故障的警報器。」他輕輕微笑,表情溫柔,「他們真的是很好的夥伴,我很慶幸有他們在。真希望有機會可以介紹他們給妳認識,妳一定會喜歡他們的。」



  身後的樹叢突然傳來細碎的窸窣聲響,Steve下意識回頭,在黑暗的林木中彷彿看見了一個人影。

  「誰?」Steve提高聲音問,人影卻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放在口袋的警報器突然震動了起來。聯想起三天前異常的警報,Steve幾乎是立刻就確定了面前人影的身份。

  吸血鬼。

  不能讓他逃走!Steve毫不猶豫地沿著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手上的通訊器震動了起來,顯然是Tony那邊也接到了警報,Steve接通後邊追邊簡短交代了自己遇到的狀況,在Tony得意洋洋誇耀Ultron的話聲中Sam搶過了通訊,得知Steve趁手的武器都在飛行器上,立刻遠端操控了飛行器,但把武器送過來最快也要幾分鐘的時間,眼看那個身影越跑越遠,Steve連忙掛斷通訊加快速度追趕。

  兩人高速移動的身影穿過漸漸陷入黑夜的城市,運氣好的是,自從吸血鬼的情報為眾人所知後,人們養成了在天黑後回家關上門的習慣,因此街道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讓Steve鬆了口氣。若是在這裡被看到有吸血鬼的存在,想必又會引起恐慌。

  不過跑著跑著,Steve注意到對方不僅是不打算與他對敵,還盡往沒人的巷道鑽,但速度卻不像是打算甩掉他的樣子,不管他加速減速,對方的身影都吊在他前方不遠處,像是在等他追上,Steve越跑越覺得不太對勁,有種對方似乎想帶著他去某個地方的感覺。

  不想因此中了埋伏,Steve提高了警覺,在途經熟悉的巷子時,他轉被動為主動,不繼續跟著對方前進,而是賭一把翻牆抄了近路,最後成功在一條小巷中攔住了那名吸血鬼,將對方堵在死巷中,自己佔據了唯一的出入口。

  「你跑不掉了。」Steve望向巷子深處,並不是威嚇,僅僅只是在說明事實。

  天已經完全黑了,巷子裡唯一的光源是樓上某戶人家窗戶灑下的光芒,在地上切割出一塊澄澈的光亮,伴隨著食物的香氣和隱隱的笑聲,那名吸血鬼躲在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隱藏在陰影當中,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在沒有夜視鏡的輔助下,Steve只能看到陰影裡有著模模糊糊的輪廓,對方身高似乎跟他差不多,身材卻明顯纖細許多,他身體所有感知都在告訴他對方極端危險,但內心卻又升起了莫名的熟悉感。

  就像上次在那個基地中遇到的那名吸血鬼。



  「你是誰?」

  Steve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困惑,開口問道:「你是上次那個吸血鬼吧?你為什麼在這裡?」

  對方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盯著他,接著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Steve沒有後退,只是略略彎下身體,繃緊全身肌肉,像是拉緊的弓弦。即使沒有稱手的武器,Steve覺得自己也有一戰之力,至少能撐到Sam把飛行器開過來,他的視線在巷道內來回搜索,很快鎖定一個圓形的鐵蓋子。大概可以撐住幾下攻擊,就算碎了也沒什麼損失。他在心中盤算。他的定位從剛剛接完通話後就一直開著,Tony應該已經調出了附近的監視紀錄,正在分析這個吸血鬼的身份。

  「你還是這麼神經質,一點都沒變。」那個吸血鬼說,下一秒他的臉出現在光線之下。

  Steve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夠重新看到這張臉。

  「Bucky?」



  暈黃燈光下出現的臉,是七年前在戰場上早已死去的James Buchanan Barnes,Steve最好的朋友Bucky。

  他的身上包裹著不合身的灰色大衣,裡頭隨意套著件紅上衣,黑色的鴨舌帽蓋著半張臉,乍看之下只像是個普通人,但Steve卻痛心地發現,曾經像是祖母綠寶石的漂亮眼珠已成了深深的鐵鏽色,蜜色的肌膚也轉為蒼白的冬季,紅潤的嘴唇褪成絳紫色,即使雙手都帶著手套,Steve也知道手套下有著什麼樣尖銳的指爪,更沒有錯過左手手套與外套中間那絲接縫裡透出的金屬光芒。

  血清讓Steve有了超乎常人的記憶力,所有他不想忘記的事物,他想忘記的事物,他都從未遺忘,只要閉上眼他就能還原出Bucky死去那天的場景。那時他還沒有強壯的身體,只能在聽聞消息後趕到Bucky的病床前,看著他失去一大半身體,卻仍然對著他笑,把血清跟他的願望交託給他,在他面前停止呼吸。

  那是一個下雪的日子,雪地裡到處都染滿鮮血,分不清是人類還是吸血鬼的,當晚他親手為Bucky收殮,找回Bucky被撕裂的手臂,一針一線縫上,把他放進棺材當中,為他釘上棺釘。那天死去的人太多了,即使是Bucky也只分到一口薄薄的棺材,所有屍體都在幾天後被一把火統一燒個精光,戰爭已經開打,他們沒有時間一一哀悼,只能活下去。

  一晃眼就是七年。



  「嗨,Steve,好久不見。」Bucky輕聲說:「我幾乎要認不出你的樣子了。」

  「你不是……我以為……」Steve感覺自己腦中一團亂,像是失去語言能力,他只能破碎地囈語著,但Bucky從來都明白他要說些什麼。

  「以為我已經死了?」Bucky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笑容,表情卻分外僵硬,「我是已經死了。James Buchanan Barnes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雙手染滿血腥與罪孽的亡魂。」

  「我親手埋葬了你。」Steve低聲說,情不自禁往前踏了幾步,直到和Bucky只有一個手臂的距離:「我看著你失去呼吸,心跳停止,為你蓋上棺材。」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變成吸血鬼?」

  「因為血清。」Bucky低聲道:「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為血清。」







  在戰爭開打的十多年前意外得知血清的存在後,吸血鬼Alexander Pierce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血清的危險性。如果血清可以大量生產,甚至如同疫苗般讓所有人類注射的話,那麼吸血鬼擁有的身體優勢將蕩然無存,人類會成為能與它們抗衡的存在。如果再想得更遠一點,假使血清中加入了對人類無害,卻對吸血鬼來說是劇毒的成分的話,它們就將失去所有美好的獵物。

  創造血清的Dr. Abraham Erskine是個鬼才,他在家人被吸血鬼殺死後加入了S.S.R.——S.S.R.是戰略科學軍團的簡稱,為S.H.I.E.L.D.的前身,雖然成立多年,但行事手段低調,因此並不為人所知——在得知吸血鬼的存在後,並沒有想著該如何一舉消滅吸血鬼,而是轉換思路,開始研究該怎麼增強人類的能力,好跟吸血鬼抗衡。

  他提出了假設:吸血鬼可能是人類進化錯誤的階段,而人類可以從分析吸血鬼當中找到正確的進化路徑。為此,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捕捉到了幾隻吸血鬼,分析它們和人類身體的不同之處,從那些吸血鬼的身體當中找到了某種共通的特殊物質。

  這種物質多半出現在吸血鬼即將要使用異於常人能力的時候,像是高速移動或是攻擊的瞬間,情緒過於激動時也會產生少量。Abraham試著刺激吸血鬼,發現在瀕臨死亡之際,它們的身體為了進行復原會大量產出此物質,為了提煉該物質,他長期對捕捉到的吸血鬼進行高強度的電擊,讓它們長年保持在痛苦當中。

  失敗了許多次,甚至消耗掉幾隻吸血鬼後,Abraham終於成功提煉出原版的血清。此時的血清仍被稱為「人類進化藥劑」,在幾次人體實驗當中,實驗者在被注射後的短時間內進行了全面的新陳代謝,觀測到的身體能力也明顯上漲。但很可惜,所有的實驗者都在注射後變得的數分鐘到數小時內產生了不可逆的基因崩潰,成了一坨沒有理智的爛肉。

  實驗結果證明這種物質和人類的身體高度不相容,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寄託了他們期待的實驗到此為止,但Abraham並沒有因此放棄,而是在經過幾年的觀察後,開始二次提煉被注射過進化藥劑的實驗者血液。這次他成功了,二次提煉過的藥劑被他稱為「血清」,功效比進化藥劑更霸道,只要是不相容者,被注射血清的瞬間便會立刻死亡。但如果被注射血清的測試者與提煉出血清的實驗者有高度相容性,那麼測試者的存活機率便高達30%,甚至相容性越高,存活機率還可以再提升。

  血清研究成功的消息在政府高層間不逕而走,也進入了Alexander Pierce的耳中。雖然知道血清的功效有一定程度的針對性,但Alexander仍覺得這是個危害,因此在入侵五角大廈的同時他也入侵了S.H.I.E.L.D.,釋放了被實驗多年的吸血鬼,也獲得了注射藥劑與血清的實驗者資料。

  Bucky Barnes便是實驗者名單上的最後一位。



  「算是巧合吧。它們拿到實驗者名單後,比對了注射時間,覺得我的體內很可能有還沒完全代謝掉的……血清,於是派人把我的屍體偷了出去。」Bucky望著眼前還在消化複雜資訊的Steve,故作表情輕鬆的開口:「我大概要感謝它們吧,如果不是它們異想天開地做了這種行為,現在的我應該就沒辦法站在這裡了吧。」

  「所以你之所以可以在陽光下行走也是因為……」Steve沒忘記自己剛看到Bucky時夕陽尚未落下,但Bucky卻沒有任何排斥或是灰化的反應。

  「嗯,也是血清的功勞。」Bucky點點頭肯定了Steve的猜測,「放心吧,就我所知,我是唯一一個可以行走在陽光下的,雖然它們這幾年成功偷出了幾次血清,但是沒有一個能成功複製出我的經歷,Abraham Erskine的實驗紀錄也已經被毀掉了,沒人知道為什麼我身上會有這樣的變化。」

  「這些年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呢?」Steve遲疑許久,最後還是開口問:「如果我知道你活著,我——」

  沒讓Steve把話說完,Bucky輕快地打斷了他,「當然是因為連我都聽過你的名稱,鼎鼎大名的Steve Rogers,頂尖的獵人,它們都知道看到你就該立刻躲得遠遠的,千萬別湊上去找死。我怕我一出現在你面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當作敵人消滅了。」

  看著Steve凝重的表情,Bucky很快擺了擺手,「說笑的。上次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其實這幾年我多半的時間都是那個樣子,沒什麼理智,它們叫我殺誰我就去殺誰。如果不是我的轉化者他……好吧,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了,或許是死了,或許是放棄我了,總之我已經有很久感覺不到他控制我的力量了。」

  Bucky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複雜,Steve從中讀出幾乎像是悲傷的意味,他注意到Bucky從來沒有自稱是吸血鬼,但似乎仍舊無可避免的對於轉化者有了感情。



  「自從五年前他控制我的力量消失後,我慢慢『醒』了過來,開始意識到自己是誰。雖然多半時候我還是渾渾噩噩的,但開始可以抵抗它們的命令。大概是因為這樣,它們開始把我封存,試圖只把我作為一個實驗品研究。但我在抵抗過程中殺掉它們好一部分的科學家,所以它們大概也很苦惱要怎麼應付我吧,殺了又捨不得,擺著又很危險。」

  從Bucky輕描淡寫的口吻當中,Steve幾乎可以想像Bucky這幾年是活在什麼樣的地獄當中。當Bucky漸漸恢復意識,發現自己竟然成了自己曾經最恨的吸血鬼,甚至被奴役控制,去屠殺自己曾經付出生命保護的人類,還因為控制而對這個族群有了隱隱的認同感,這又會是多麼地絕望。

  「我就這樣跟它們僵持了好一陣子,被控制時我能夠服從命令安排,不受控制時我就攻擊它們,直到你像是鬧鐘一樣出現在我面前把我叫醒。」Bucky笑笑,像是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那樣說著:「所以我真的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來的時間剛好,接下來我應該會再次被轉移到其他地方,也會錯過離開的機會吧。」

  像是突然想起一般,Bucky追問:「對了,上次被我攻擊那個女孩子沒事吧?」

  「她沒事。」Steve回答。

  「那就好。我聽它們說被我攻擊的傷口之所以會很難癒合,原因是因為我身上的血清會破壞組織,如果她還沒痊癒,你給她一點你的血讓她有一點相容性應該就可以了。」

  「你還想騙我嗎?」

  Bucky愣了下:「什麼?」

  「你以為我不會發現嗎?你注射的不是血清,是藥劑。」

  Steve深吸了一口氣,眼眶通紅道:「我身上的血清是從你身上提煉出來的。」



  Bucky的講述比目前存在S.H.I.E.L.D.的資料更全面,也破解了一些Steve之前沒想清楚的盲點。他本來以為是因為這些資料消失是因為清除計畫影響了許多資料儲存點,現在想來應該是因為轉型成政府組織,所以這些不該被得知的資料都被隱藏起來了。

  而了解前因後果之後,Bucky那些破綻百出的謊言就失去遮掩的效果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運氣好,所以相容性高,仔細想來一切都是Bucky為他付出的努力。

  Steve想起自己幾次生病醒來時,趴在自己病床旁邊的Bucky臉上都帶著蒼白,手臂上有著細小的針孔。他本來以為Bucky是趁著送他進醫院順道去捐血,現在回想,那應該都是為了提高他的相容性,趁他沒有意識時Bucky不知道偷偷輸了多少血給他,才讓原本紅潤的臉頰都變成面無血色。

  Bucky本來還想嘻皮笑臉地唬弄過去,對上Steve的表情後,他原本臉上帶著的不自然笑意也漸漸消失,面無表情地沉默起來。



  Steve並沒有理會Bucky的沉默,逕自說了下去。

  「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你打了藥劑,你也不會被列上名單,更不會被吸血鬼帶走。」

  「是我害你變成現在的樣子。」

  「夠了。」Bucky打斷Steve的話,臉上毫無表情,和所有吸血鬼有著相同的冷漠,「追究這個有意思嗎?我只是運氣不好而已,跟你無關。」

  「怎麼會跟我無關!明明你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因為——」

  「因為你嗎?」Bucky笑了聲,聲音當中帶著的嘲諷清晰可見,「那你現在想怎麼做?都已經變成這樣了,你難道想把你的生命還給我嗎?」

  Steve頓了下,「如果你想要的話……」

  「Steve Rogers,你清醒一點。」Bucky冷冰冰地開口:「你以為生命像是在玩家家酒可以這樣說給就給嗎?有這種閒工夫想這種無聊的事情,還不如好好活下去,別忘了還有很多人在等待你的拯救。」

  「但我做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你,如果你不在的話,這一切都沒意義!」

  「別說這麼幼稚的話。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Bucky Barnes已經死去很久了。」

  「Bucky!」

  「我今天就不該出現在你面前。」Bucky低聲說。



  在那個基地當中見到Steve後,Bucky終於意識到自己必須離開,雖然不知道有哪裡可以去,但至少不能繼續為吸血鬼所用。由於沒有目的地,一開始他像是無頭蒼蠅般到處亂逛,什麼也沒想,不知道該去哪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等殺了好幾波來抓他的吸血鬼後,他開始想起自己或許該躲起來,殺吸血鬼跟殺人類給他的感覺都一樣不好,他誰也不想殺。

  等思路清晰一點後他注意到日期,發現已經快到了Sarah的忌日。一旦想起舊日的時光,記憶就像是潮水一般難以阻擋。他想起夏天的色澤;陽光灑在金髮上的顏色;分食的一片餅乾;途經蛋糕店時散發的香味還有交握的手心黏膩的觸感;想起要前往S.H.I.E.L.D.的前天夜晚,一個無人知道卻青澀無比的吻,讓他在之後多年一再回憶。

  他是多麼的想念Steve。



  他記得Steve每年都會去看Sarah,當年他總是陪著他,在他流淚時遞上手帕,或是在Steve需要安慰時愧疚地給他一個飽含私心的擁抱,雖然不確定這七年間改變了什麼,但抱持著或許能看到Steve一眼的心情,他開始趁著白天長距離移動,夜晚則是躲藏起來,或許是吸血鬼並沒有想到他已經恢復記憶,他很輕易就穿過它們的包圍網,到了紐約。

  本來他真的只想躲在遠處偷偷看一眼,他對自己隱匿的本事很有信心,只要他不想出現,Steve是無法發現他的,但聽到Steve的生活當中已經沒有他的存在,而是有了一群很好的夥伴,他最終還是分了神,不小心讓Steve發現了自己的行蹤。



  或許不是不小心。

  或許他根本就希望被發現。



  他沒想過Steve的生活中少了他的存在會是一件這麼無法令人忍受的事。明明他一直都是最了解他的人,但他卻對現在的Steve非常陌生。Steve再也不是原本纖弱瘦小的樣子,而是強壯有力,被眾人景仰信賴,曾經他勾肩時就能攬到的肩膀,現在已經遙不可及,他的記憶裡少了他的存在。

  他是眾人景仰的復仇者,而他是被憎恨的吸血鬼。

  現在回想起來,就連剛剛的那些敘述,或許他都是偷偷抱著私心想讓Steve知道自己到底為他付出多少才告訴他的,他根本就希望Steve能找出他話語中的盲點,明白他究竟為他犧牲了多少。但當時注射藥劑的時候,他明明從沒想過讓Steve知道。

  他從來不想讓他覺得虧欠,他做的所有事情一直都是出於自願。

  當初只是為了保險。他擔心自己加入S.H.I.E.L.D.後如果死去會沒有人可以照顧Steve,Steve的身體並沒有隨著成長開始痊癒,而是器官開始衰敗,他的肺負擔不了他生存需要的氧氣份量,心臟也無力到無法支持血液循環,他日常昏倒的次數越來越多,一次比一次更危險。所以Bucky才簽下契約,在他瀕臨死亡時注射藥劑,試圖爭取一個渺茫的讓Steve活下去的可能性。

  實驗很順利,在輸血與藥劑的調整下,Steve與他的相容性漸漸增加,到了即使失敗也不會死亡的數字。Bucky想過,如果自己沒有死,實驗到底還要不要繼續下去,當Steve真的撐不下去的那一天,他願不願意用他的生命換取Steve的生命。最後在這個思考得出答案前,他就死了。

  幸好他死了。

  如果現在再問他一次,他願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讓Steve變得健康,過上更好的生活,擁有美好的家庭,甚至慢慢忘記他……說不定他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Bucky驚覺自己最終還是被改變了。他成了一個只會以自己的利益為出發點思考,自私自利的吸血鬼。



  「我要離開了。」Bucky低聲說:「你就當作今天沒看過我吧。」

  Bucky想走,他的肩膀卻被Steve抓住,一抬頭就對上一雙過於炙熱的眼睛。

  「Bucky,跟我回去吧。他們一定有辦法治好你。」

  「治好?我又有什麼病呢。」

  Bucky想甩開Steve的手,但當他的手一碰到Steve的皮膚,他就感覺自己彷彿失去了所有力量跟勇氣,最後他只能將手指輕輕搭在Steve手上,喃喃開口,像是問著Steve又像是只是問著自己:「我只是……跟你不一樣了,這也是一種病嗎?」

  Steve頓時愣住。Bucky說得的沒錯,所有研究都指出人類變成吸血鬼是一個不可逆的進程,從來沒有人能夠從吸血鬼變回人類,更何況是Bucky這種狀況。認真說起來,Bucky能夠進食普通食物,能夠曝曬日光,似乎也沒有屠戮的衝動,這樣的Bucky究竟還是不是吸血鬼,他也無法確認。

  見到Steve沒有回答,Bucky眼裡的光似乎漸漸淡了。

  他低聲問:「如果真的是病,治好的話,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會像是那些實驗體那樣,連外表都消失,只剩下一灘爛泥,連說話進食都沒有辦法,甚至連思考都失去的活著嗎?」說到這裡Bucky低笑,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想過許多種未來,有他活著的、有Steve活著的、有他跟Steve一起活著的,但現在這種狀況他始料未及。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了連自己都痛恨的存在。



  他想過自殺。每當他回想起那段被控制的時光,想起在手下一具具變涼的軀體,咬破血管發出的清脆聲響,濃重厚實的血腥味瀰漫在他舌根,以及從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逸散而出的飽足感,全都讓他感覺自己骯髒而恐怖。他不只一次想殺死自己,所以他偷來了一把小槍,張開嘴抵住了自己的上顎。但看著夜晚的天空漸漸轉為暗藍,感受著涼風裡帶來的遠處人聲,暖黃燈光伴隨著撲鼻的食物香氣,他哀傷、憤怒、愧疚、疼痛、恐懼,卻同時也明白自己真真切切地活著。

  他不想死,即使變成現在的樣子,他也想活著。



  「……你跟我回去,我會想出辦法的。」Steve的聲音乾澀而低啞,話語中的不確定性被Bucky聽得一清二楚。

  「別說這種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能有什麼辦法?像它們那樣關著我、養著我,像養著一頭寵物嗎?」Bucky緩緩搖頭,垂落在他肩上的深褐色髮絲柔軟地捲曲著,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就算我答應你了,你的同伴也不會同意的。」他的面容在暈黃的燈光當中被切割出幾不可聞的絕望,「我數不清那兩年當中我殺死過多少人,不記得死在我手裡所有人的名字,但我記得每一張臉。痛苦的、哀求的、憤怒的,兩個種族之間隔著的仇恨,是你能輕易用言語跨越的嗎?」

  「但你是Bucky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跟吸血鬼對抗的勇士,你跟那些吸血鬼都不一樣,你明明已經為了這個世界付出這麼多,我不能讓你再繼續這樣下去!」

  明明並不畏懼日光,但Bucky此刻卻感覺到彷彿被日光灼傷般的感受。Steve太像太陽了,光是這樣靠近,他就能感覺到自己彷彿被燃燒,所有陰暗的、汙穢的、藏在心中無法說出口的念想,全都無所遁形、無處躲藏,被握住的肩膀傳來陣陣灼熱感,像是留下了兩個燒傷的印記,被陰影吞噬的他已經無法接近太陽,連暖意都是折磨。

  我的付出並不是為了這個世界。



  「我不是他。我已經不是他了。」Bucky輕聲說,聲音顫抖:「就讓那個名字保持榮耀不好嗎?」

  Steve沒有回話,只是拼命搖頭,死命抓著Bucky不放。他心知肚明,若是現在讓Bucky離開,從今往後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放手吧。」Bucky低聲說。

  如果他能夠再自私一點,說不定他會出聲請求Steve跟著他離開。拋下一切,離開戰場,捨棄擁有的身份地位與名號,放棄朋友,拋開過於偉大的責任與使命,僅僅作為Steve Rogers活著。如果他開口的話,Steve說不定真的會同意吧。但他不能開這個口,而這也是他僅存的驕傲了。

  「你總是這樣。」Steve突然說,「自顧自地闖入我的生活,說著為了我好,卻又自顧自地離開,你有想過我的心情嗎?」

  Bucky幾乎要被胡攪難纏的Steve給氣笑了,他做哪一件事不是想著他的?



  「當年你也是這樣,Sarah死掉後沒多久就突然說要去參軍,結果參軍也是騙我的,你是跑去加入S.H.I.E.L.D.,一去就好幾個月才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就是把一大堆東西往我家搬。我根本不缺那些東西,我也不想要,就算過得緊巴巴的又有什麼關係,日子苦一點,兩個人牙一咬也就過了。」Steve低聲抱怨,臉上是只有在Bucky面前才會出現的幼稚:「全都說是為了我好,但這些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到底想要什麼?」Bucky面無表情的問:「想在醫院過一輩子然後病死嗎?」

  瞬間湧上的悲哀讓Bucky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表情,即使一切的付出都是他自願的,但被當面這麼說的感受仍然殘忍到難以承受,他發自內心感到疲倦,好不容易重逢升起的那一點暖意就這麼熄了,落到了黑暗當中。那些對他而言忙碌而快樂的日子都在此刻染上了一層灰,變得晦澀而難以下嚥。

  Steve沒來得及回答,他手上的通訊器就突然開始震動,他本來想忽略,但Bucky順著他的眼神注意到後只是扯了扯嘴角:「接吧,應該是你的夥伴打來的吧?說不定是大事。」

  生怕Bucky趁機離開,Steve連眨眼都不敢,雙眼緊盯著Bucky,按開了手上的通訊器。Natasha即使帶著病容依舊艷麗而張揚的五官一下子就跳了出來。

  『你還在墓園?那個吸血鬼解決了吧?』

  「他——」

  『你能接大概就沒問題。總之先聽我說,剛剛另外兩座橋的警報響了,統計總共有十多個吸血鬼出現,Tony、Wanda、Pietro跟Sam已經用最快速度趕過去了。』Natasha急促說著,『這次我真希望是錯誤資訊,但我們調了紐約的監視系統,已經確認情報屬實。』

  「收到。」

  『而且情況不太對,我覺得那些吸血鬼的方向……好像是要去找你的。』

  Steve看了Bucky一眼,點了點頭,「嗯。」

  『聽我的,支援馬上就到,你別總是衝上去用命硬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知道。」Steve回答。

  『永遠都這樣回,真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Natasha抱怨了一句後立刻又回歸正題,『我聯絡了紐約能聯絡的所有單位,但他們的速度我想都來不及支援你,你可能還是得自己先想辦法,飛行器應該已經在你附近了,如果不行就先避開。』

  「收到。」Steve掛斷了視訊,抬起頭就對上Bucky紅色的眼睛。

  「他們是來找我的。」Bucky說,「我會把他們引開。」

  「我跟你一起。」

  「不,你走吧,你在我反而不方便戰鬥。」Bucky拒絕,聲音中還帶著隱隱的刺。

  「來不及了。」感受到胸口的劇烈震動,Steve察覺巷子週遭多了很多沒有聲息的影子。



  像是排練過千百次,兩人在交換眼神的瞬間同時攻向兩個方向。

  沒有趁手的武器讓Steve有些左支右絀,偏偏這次來的吸血鬼是他近年來遇到最強的一次,很快他就慢慢落入下風,身上也多了好幾個不輕不重的傷口。但大部分吸血鬼主要的目標還是Bucky,因此Steve還能勉強應付。而Bucky也注意到了Steve的情況不太好,下手也更加兇狠起來。

  成為拖累還被保護的感覺坦白說讓Steve感到相當新奇,以往戰鬥時他總是自居為保護者將其他夥伴納在身後保護,但此時被Bucky照料著,將敵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保護著不讓他受傷的感受並沒有讓他覺得窩囊,反而有種隱隱的快樂,像是舌根嘗到了一絲花蜜的甜。Steve忍不住在攻擊的間隙或閃躲的空檔不斷望向Bucky,看著俐落又高速的身影在陰影間移動,每次停下便有一處綻開血花。



  窄窄的巷子很快被血腥氣浸透,散發著與人類血液不同的刺鼻氣味。Bucky戴著的黑色鴨舌帽早就掉了,飄揚的褐色髮絲也漸漸染上了黑色的血,蒼白的皮膚被噴濺而上的血滴覆蓋,血腥而瑰麗。

  同伴接連折損讓那些吸血鬼變得更加瘋狂,它們開始改變策略,不再是想把Bucky完好的捕捉回去,而是毫不在乎他的性命似地接連對他出了重手。

  Bucky依舊抵擋著,但多了一隻金屬手臂雖然讓他的攻擊力提高許多,體力的消耗卻也跟著成倍上升,過於沉重的重量讓他需要耗更多心力平衡,也讓他的速度在接連不斷的戰鬥當中慢慢下降。

  Steve注意到了,心中焦急卻沒有任何辦法。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Steve心想,深惡痛絕地看著糾纏著自己不讓自己去Bucky身邊的幾個吸血鬼,咬著牙賣了個破綻,打算將他們一網打盡。

  但預想之中的攻擊並沒有來臨。



  Steve的眼前突然開滿燦爛的血花如同盛大的煙火,他在那一瞬間回到了他小時候,某個他的生日,Bucky牽著他的手,帶著他撥開人群,在黑夜裡看到滿天的焰火燃燒如同世界盡頭,倏地他回過神,Bucky擋在他的面前,收割了所有膽敢對他出手的敵人,身上卻也被無數指爪穿過。

  遍地開滿血腥的花。

  「Bucky——」







  黎明前是最深的夜。

  巨大的黑暗從天空上壓下,無可抵擋如同命運響起,大多數人都在這樣的黑夜裡睡了,做著或是甜蜜或是陰沉的夢,像是一場場尚未開演就被遺忘的戲劇,在醒來時全部遺忘,只留下虛幻而殘破的影子供人追憶。黑夜不斷延伸,直到碰觸到地面一條明亮到猶如天光乍亮的破口。身為抵抗吸血鬼的最前線基地,在這裡黑夜無所遁形,數倍的探照燈讓此處永遠明亮有如白晝,來到這裡的所有人都共享著一套相同的時間,凌駕於生理時鐘之上,隨著鬧鈴或警報醒醒睡睡。

  最中心的復仇者所在的位置,以往總是只點著幾盞小燈留給負責輪值的人,今晚卻燈火通明,似乎所有人都醒著,都在等待一個答案。

  Steve站在手術室門口,這已經是他這幾個月以來又一次出現在這裡,他的面前站著其他復仇者,所有人都神色複雜望著他。失去意識的Bucky被他抱在懷裡,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猶如一具屍體。

  「Steve Rogers,你到底在想什麼東西!」Tony的裝甲還沒換下就趕了過來,看著Steve手中的人,他忍不住開口逼問。



  Tony是第一個到達紐約現場的人,裝甲讓他比其他人更快更靈活地追隨座標找到了Steve,但當他落下時,看著滿身是血的Steve,他甚至有一瞬間認為Steve是吸血鬼。

  他來晚了。當他到時,所有吸血鬼早就都成了大小不一的屍塊,散落在地面、牆上、雜物堆裡,滿地的污血帶著強烈的腥氣匯聚成骯髒的小池,Steve坐在其中,金髮被血黏成了一綹綹,外套也看不清原本的顏色,手裡抱著一個人。那個人早就失去呼吸,沒了心跳跟體溫,但Steve像是不知道這件事般表情溫柔地望著那個人,Tony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

  隨後,等Sam開著飛行器過來後,他們打了電話給S.H.I.E.L.D.的紐約分部,把現場轉交給他們。接著Steve把那個人帶上了他開來的飛行器,兩架飛行器一前一後回到了前線。一回到基地,Steve就找上了Bruce,請求他救他。Bruce本來以為那個人死了,隨即發現那是一名吸血鬼。其他人也陸續趕到了手術室,當聽見Steve要求Bruce救一個吸血鬼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我要救他。」Steve回答Tony的問題。

  「你沒事救一個吸血鬼做什麼?」Clint皺起眉頭。

  「他是Bucky。」Steve堅持。

  「Bucky?Bucky Barnes?」一旁的Sam忍不住插話,他在一片凝重的氣氛當中驚訝地問:「創辦S.H.I.E.L.D.的那個James Buchanan Barnes?」

  Steve點點頭,但是Tony仍然沒有退縮,他厲聲開口:「就算是James Buchanan Barnes,只要變成吸血鬼就是敵人,沒有任何例外!這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的事情!」

  「Bucky是例外!你只要跟他講過話就知道了。他跟其他吸血鬼都不一樣!」

  「沒有例外!」

  Steve沒有放棄,他把視線望向站在人群後方的Bruce,「Bruce,我說的都是真的,他是Bucky,他跟其他吸血鬼都不一樣,他真的沒有變。」

  「隊長,你知道我是不可能答應你的。」Bruce嘆了口氣,肩膀微微下垂像是個憂鬱的影子。大家聚在一起時,Bruce總是喜歡站在角落,也總是不太願意表達自己的意見,看上去一直都是隨和的樣子,但今天所有人都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他不能閉口不言。

  Bruce輕聲開口:「你忘了有多少人的家人朋友死於吸血鬼手中嗎?如果我今天救了他,接下來我們又該怎麼做?放了他,讓他去殘害更多的人類嗎?」

  「不會的。」

  「你怎麼能替他保證?就算他真的是James Buchanan Barnes,當他飢餓起來會做些什麼你又知道嗎?」Tony毫不留情地問:「你看過他飢餓的樣子嗎?吸血鬼就是一個被食慾支配的種族,你的擔保真的有用嗎?」

  「我會想辦法控制他,總會有方法的。」

  「不可能。」Tony說,「我們現在就該殺了他。」



  Steve看著所有隊員,他們聽到Tony的話後,忍不住都露出贊同的表情。Wanda是其中最藏不住表情的人,她望著Bucky的眼神流露出深刻的恨意,一旁的Pietro摟著她,雖然沒那麼明顯,但表情同樣也是不贊同的。他們的父母都是被吸血鬼所殺,失去親人之後他們流浪了許久,最後被發現是血清適合者時,兩人明明都只是少年,卻已經在流浪的過程中被磨礪,失去了天真。

  Tony的父母也同樣死於吸血鬼之手、Clint的妻子也是、Sam的戰友也是、Bruce的家人也是,他們的仇恨都無處可去,因此才會來到這裡,成為復仇者,尋求一個出口。



  「假如你們要殺了他,就連我一起殺吧。」Steve半步不讓,他低聲地說:「我的生命是他給的,多活了這幾年,還給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給你新生的是James Buchanan Barnes,不是這個骯髒的吸血鬼!」

  「對我來說他們就是一個人。不管哪個都是Bucky。」

  Tony忍不住怒吼,「Steve Rogers,不要讓那種天真無用的情感蒙蔽了你的眼睛!他是騙你的!所有吸血鬼都擅於用自己過去的記憶欺騙你,讓你鬆懈,但本質上他們都是一樣的!只是帶有舊有記憶的蛆蟲,等著要撕裂你!」

  「他不是。」Steve清澈的藍眼睛望著所有人,被他凝視到的人一一避開了那雙眼睛。

  「跟你這個人根本完全講不通!」Tony索性舉起了掌心砲瞄準Steve手中的人,但他的手卻被Natasha輕輕按下。他氣沖沖轉頭看著Natasha問:「妳做什麼?」

  「冷靜點,如果真的為了這個吸血鬼我們自己窩裡反打起來,不就正中它們下懷了嗎?」Natasha冷靜地開口,帶著沙啞的音調奇異的安撫了所有人的情緒:「既然Steve要救,我們就救,不能讓Steve虧欠他。如果他真的如Steve所說是可控制的,那怎麼處置他我們可以在討論,如果不是,也沒人說救完之後我們不能再殺了他。」

  Bruce遲疑了一陣,跟著Natasha的話點了點頭,「Nat說得對。」

  「如果他真的是那個James Buchanan Barnes……其實我還滿想跟他聊聊的。」Sam也幫腔。

  Tony手中的掌心砲閃爍著光芒,發出近乎威嚇的聚能聲響,但Steve毫不畏懼,依舊側身擋在他的砲口前方,用肉身遮掩那個吸血鬼。眼見其他人漸漸朝著Natasha的意見靠攏,Tony的表情充滿被背叛的憤怒。

  「Tony,你累了。」Natasha說,輕輕拍了拍Tony的盔甲,「你先去休息,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明天再談。」

  Tony咬咬牙,怒火在他眼中明明滅滅,最後他甩了句「隨便你」就憤怒地大步轉身離開;Pietro摟著Wanda跟在他背後也走了;Sam對Steve點了點頭,打了個呵欠,隨後示意自己要回去接著補眠;Clint表情微妙的看了Natasha一眼,最後還是跟著離開了。只有Bruce跟Natasha留了下來。

  「那麼,需要我也進去幫忙嗎?」Natasha指了指手術室,對著Steve跟Bruce露出了一抹淺笑。







  手術室的紅燈在一個夜晚過去後熄了,雖然心中並沒有放下成見,對於Steve將吸血鬼帶回來的行為也仍舊不滿,但在Natasha的安撫以及身為醫者的驕傲下,Bruce依然發揮了自己的所有技術,盡可能縫補了Bucky的所有傷口。從手術室出來後,一晚沒睡的Bruce跟Natasha先後告別了Steve回去休息,只留了一個最偏遠清靜的房間給他們。

  當天Steve並沒有離開那間房間一步,像是在表達自己堅定的立場,而被關上的金屬門隔絕了裡頭所有響動,彷彿裡頭不曾有人存在。基地的所有門板都是用強化鋼板做的,即使被吸血鬼的利爪攻擊或是被熱武器轟炸都能抵擋上好幾分鐘,但在得知了目前狀況後,復仇者們不約而同地下意識避開了那個區域,像是迴避一顆炸彈那般遠遠繞開了走。

  從那一天起,所有人都像是遺忘了此處,有默契的對於Steve消失的去處閉口不言,沒有人主動提起他們的基地內藏匿著一隻吸血鬼的事,甚至也不太聊天了,彼此之間即使遇見也只是簡單點了個頭就分開,眼裡寫滿心事重重。

  在五年的合作之下,他們很了解Steve,也知道在哪些情況下他絕不會選擇退讓,尤其是在面對夥伴的時候。在認定一個人是自己的夥伴之後,Steve彷彿有一種天生的堅持,不論什麼事情都不會放棄夥伴,即使犧牲再多也在所不惜,這樣的堅決在以往總是讓他們感到心安,知道自己在戰場上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被捨棄能讓人鼓起勇氣執行任何危險任務,但在此時這種Steve對於夥伴的堅持反而像是一把懸在其他人頭上的利劍,他們不知道Steve會為了他的「夥伴」做出什麼事情。

  但他們終究在等待一個答案。閉口不談的行為不過是掩耳盜鈴,不論那個吸血鬼的身份是什麼,兩個種族之間的仇恨並不會改變,依舊是捕食者與被捕食者的關係,必須在戰場上針鋒相對,爭取一絲生機。所有人都知道,當那個吸血鬼醒來時,他們總是要面對的。

  但這個時刻卻遲遲沒有來到。



  Bucky一直沒有醒來。他外表的傷口雖然在幾天內慢慢癒合了,癒合速度卻遠比一般吸血鬼慢上無數倍。而比起外表的那些猙獰傷口,Bucky的內臟傷得更重,癒合起來也更加緩慢。人類使用的藥物對吸血鬼來說毫無用處,因此Bruce並沒有開藥,只扔了個能夠觀察體內器官的透視儀給Steve,告訴他如果幾個重要臟器的傷口如果都痊癒就表示沒問題了。Steve每天都會用透視儀觀看那些傷口無數次,除了為了觀察傷口的痊癒狀況,更多原因是他無法停止自己的心慌。

  除了偶爾會微微顫動的眉毛與下意識舔拭嘴唇外,Bucky大多數時間都像是死了一樣,沒有體溫沒有心跳,甚至也沒有呼吸,即使知道對方並不會因為久躺而產生褥瘡,Steve也時常幫他按摩四肢,他需要做些什麼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不斷想著Bucky的死亡。



  又不知過了幾天,有人敲響了門。

  剛開始,Steve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等敲門聲再次響起時,他放下原本握在手中的手臂,猶豫片刻後還是雙手空空走到門邊打開了門。門外站著髮絲紅豔如火的女人,她笑意盈盈地望著Steve,前陣子臉上帶著的病弱消失了,整個人看起來像朵怒放的花,生氣勃勃。

  Steve沒想過第一個找上門的會是Natasha,他以為會有更激烈更憤怒的其他人早她一步過來,卻一直沒有等到,但Steve思考片刻後又覺得一切理所當然,Natasha從來都像是潤滑油,有了她存在,小隊才能運轉下去。

  「不請我進去嗎?」望著愣住好一陣子的Steve,Natasha笑問。Steve連忙搖頭,側過身讓開通道,讓Natasha清楚看見房內的景象。



  厚重的窗簾遮蓋了窗外的陽光,慘白的燈光打在病床上,襯得躺在上頭的人更透明了幾分。曾經遍布在臉上的黑色血跡已經被溫熱的毛巾一一拭去,破損而滲著血的衣裝也換上簡單乾淨的柔軟布料。Bucky躺在病床上,心電圖儀安靜的立在一旁,絲毫沒有發出偵測時會有的規律響聲。空氣中一片寂靜,除了空調風扇運轉的聲響外,什麼聲音都沒有,像是連心跳都靜止了。

  走進房內,Natasha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在床旁邊唯一的軟椅坐下,Steve自然而然地坐在病床邊面向她,把自己的後背跟柔軟的脖子背向Bucky,毫無防備。Natasha能感受到Steve對床上的人信賴而親暱的感情,這也讓她心裡更沉重了幾分。



  「妳身體還好嗎?」Steve見Natasha沒開口,主動先問。

  「痊癒得差不多了,你給的方法跟血都很有用。」Natasha回答,望向床上的人,「那他呢?他的狀況怎麼樣?」

  「我不清楚。」Steve輕聲說:「外表的傷口都癒合了,體內的也好了大半,但他一直沒有醒來。」

  「有問過Bruce是怎麼回事嗎?」

  Steve搖頭,「我不想再麻煩他,他當初願意幫忙我已經很感激了,我不想讓他再繼續煎熬。」



  Natasha可以理解Steve的想法。自從Steve把吸血鬼帶回來後,所有人的情緒狀況都不太對勁,Wanda躲在房間的時間變得更長,Clint跑去訓練場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她還不只一次看到Tony尋了些小小由頭藉故跟Bruce起爭執。雖然每次Bruce總是退讓,但有時就連Natasha都會對Bruce的面無表情感到心驚膽顫。

  Bruce一直很不喜歡血清帶給他的能力,因此他一直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陷入狂怒,也更傾向成為內勤而不是出外勤,就是為了不想變身,因此Tony這樣的行為簡直像在刻意挑釁。但她也能理解Tony的舉動,Steve遲遲不出現,事情沒有進展,而這一陣子吸血鬼也像是消失了,連原先偶一為之的零星打野食行為都消失了,他的怒氣無路可去,迫切地想要找一個破口,除了幫忙Steve治療的Bruce,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她自己倒是不被Tony算在內,不對女人出手大概算是Tony少數的優點之一。)

  雖然如此,Natasha知道Tony其實並沒有失去理智,他每次的挑釁行為都是在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下做的,雖然沒有述諸言語,但她知道實際上他的目的就想要有人制止,他也不想真的跟Bruce打起來,只是需要一點抒發。

  不只是Tony,他們都需要一個出口。想到這裡,Natasha嘆了口氣。雖然厭惡吸血鬼,但Bucky Barnes的貢獻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當年如果不是他的犧牲與付出,沒有他耗盡生命擊殺吸血鬼,他們的國家早就消失,更不會有後來的復仇者。但誰能想到,曾經拯救世界的人,再次出現時卻成了人人唾棄的吸血鬼。

  成為吸血鬼就是敵人。這句話用血與淚的教訓寫在了所有人類心中,沒有任何例外。但目前這副光景也不是任何人所樂見,誰也不想對自己曾經的戰友,更甚至是崇拜對象刀刃相向,一連串的命運卻讓局面發展成了現在的地步。因此,當時Natasha在聽到Steve替Bucky的辯解時,她只覺得荒謬,但經過幾天的思考,她又不由得開始覺得如果那是真的,或許也不壞。

  如果真的有人能夠抵抗吸血鬼的天性,說不定就是Bucky了吧。



  Natasha看了一眼床上像是屍體般毫無生氣躺著的人,內心仍然感受到徹骨的恨意,但相對的遺憾也隨之升起,讓她輕輕蹙眉,「也不能讓他這樣一直睡下去吧。」

  「他不會的。」Steve順手替躺在床上的Bucky整理了髮絲,把散亂的部分塞進耳後,「他會醒來的,我還有很多話還沒對他說。」

  看見兩人的親暱,Natasha抿了抿唇。她的直覺告訴她有些事不對勁,但她並沒多想,只是低聲問出了自己的來意:「那你想過之後該怎麼辦嗎?」

  「之後……」Steve遲疑片刻,「看Bucky的決定吧。」

  他望著床上的Bucky,表情溫柔地隔著棉被握住了他的手。如果沒注意到床上的人沒有呼吸的話,這畫面幾乎像幅畫,那些劇烈而殘破的傷口都被雪白的繃帶藏起,腥紅的眼睛隱藏在眼簾之下,手指的尖爪與金屬手臂都被柔軟的棉被覆蓋,在蒼白的燈光沐浴中,Steve白皙的皮膚與Bucky的乍看也相距不遠。

  或許差距並沒有那麼大。Natasha恍惚想著。但這個念頭很快又被她壓了下去,成了被遺忘的一部分。

  「不管他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跟著他。」Steve輕聲道,眼神卻相當堅定:「不管他想留在人類世界,又或是想回去吸血鬼那邊,我都會陪他。」他微微嘆了口氣,像是遺憾又像是滿足,「這次總該輪到我跟著他了。」

  Natasha猜到了這個回答。她略長的指甲在緊握後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四個月牙般的印子,幾乎要滲出鮮血,但她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攥著拳頭,深深吸氣,好不容易才顫著聲音問。

  「你是說,你也要成為吸血鬼嗎?」

  「不,我當然不會!」

  Steve驚訝地望著Natasha,看見她咬緊的下嘴唇與慘白的表情立刻明白她誤會了,他連忙解釋,「前陣子吸血鬼為了捕捉Bucky派出大量吸血鬼,不顧一切代價想把他帶回去,所以為了Bucky的安全著想,我想跟Bucky回去吸血鬼的基地,找出當年他的紀錄,不管是帶走或是銷毀都可以。」

  Natasha愣了下,「所以那天,那些吸血鬼其實不是去找你的?」她有些意外。



  那天警報響起後,為了避免調虎離山之計,留在基地的復仇者決定兵分兩路,一方前往紐約,一方留在基地固守,但等他們到達現場後,所有吸血鬼都已經被殺死,接著Steve又把人帶了回來,上交的紀錄也並沒有對於吸血鬼出現原因多做著墨,只在紀錄上寫著:敵人已消滅。

  「沒錯,他們出現在那裡的目的是為了抓Bucky,因為他身上有他們想找到的答案。」見到Natasha不解的眼神後,Steve開始解釋,「Bucky跟其他吸血鬼不一樣,他不畏懼陽光,能夠在白天出沒,也不會被嗜血的衝動支配。因為這樣,所以它們這幾年一直都關著Bucky,想研究出他為什麼不一樣。」

  能夠可以行走在陽光之下的吸血鬼。

  Natasha表情一凝。雖然在Steve口中這件事像是個天賜的禮物,將他的朋友跟那些吸血鬼畫出了一條明顯的區分線,證實了Bucky的不同,但Natasha卻忍不住開始想像,如果它們已經找到方法了呢?如果他們最強大的敵人失去了最大的弱點,他們還能有抵抗的能力嗎?



  「但幸好我們遇到他了。」Steve笑了笑,「我不會再讓它們有機會帶走Bucky。」

  「你要怎麼做?」Natasha聽見自己低啞的聲音問:「你知道這件事的危險性嗎?如果吸血鬼找到抵抗陽光的辦法——」

  「我知道。」

  「那你就該知道最好的方法是讓它們再也不可能有機會。」Natasha低聲說。

  Steve定定地望著Natasha,過了數秒後突然開口問:「如果今天,有一個人被發現他身上的血可以治癒癌症,妳會把他關起來,讓他為了全人類的福祉犧牲小我嗎?」

  Natasha搖頭,「別偷換概念,我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但我不認為這兩種情況可以相提並論。」

  「有什麼不同?都是為了大義。」Steve笑了笑。「我不知道妳會怎麼回答剛剛的問題,或許妳會覺得只是犧牲一個人,就能拯救所有為癌症所苦的人很划算,但如果是我,無論怎樣我都會給予他足夠的選擇空間,他可以自願犧牲,但不能被選擇犧牲,這是我的底限。」

  「你就不怕他背叛你嗎?」

  「身為人類,我不會讓Bucky有背叛人類的機會,但如果Bucky只是想選擇當個普通的人類,不想再跟吸血鬼有任何接觸,我也認同他的決定,這是他應得的。就算那些吸血鬼仍然不放棄,想找到他,我也會想辦法切斷它們跟Bucky之間的聯繫,讓它們無法再打擾他,就算要付出任何代價,我也絕對會做到。」Steve溫和開口,語氣卻異常堅定,「他已經付出太多,是時候讓我來補償他了。」

  「……那如果他要殺你?」

  「妳不明白他,Bucky不會的。」Steve笑著搖頭,像是Natasha說了個笑話,接著神色一凝,神聖又嚴肅地開口:「但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需要我的生命才能活下去,我也願意為了他而死。」

  「值得嗎?」Natasha問。

  「當然值得。他為我付出太多,多到我就算用生命也無法彌補。」Steve滿是愧疚的說,「我的生命是他給的,力量是他給的,我能有今天的榮耀也全都是他的功勞。幸好他還活著,我還有能夠彌補的機會。我不管他怎麼想,就算他變成吸血鬼,他還是我的Bucky。」



  看著眼裡彷彿閃爍著光芒的Steve,Natasha終於敗下陣來。她發現自己已經講不出其他反對的話,言語與這樣的情感相比是多麼淺薄無力,她不覺得自己能說服Steve,而催眠對Steve也從未有效。她的催眠的施展方式必須把握住人心脆弱之處,才能進而讓人受到她的意志影響,但Steve一直都很堅定,不論她在幾次模擬戰鬥當中怎麼嘗試,催眠都對他無效。但即使她的催眠有效,現在的她也不想這麼做。她想尊重Steve的選擇,也想知道那個人值不值得Steve如此奉獻。

  「跟我談談他吧。」最後她問:「我想知道你認識的他和我從資料上讀到的有什麼不同。James Buchanan Barnes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Natasha在那間房間裡待了足足一個下午,直到天色漸晚才離開。

  離開房間後,她背靠金屬門,嘆了口氣。聽完兩人的所有回憶後,她完全能理解Steve的種種舉動,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無法取代的信賴與羈絆,和兩人的感情比起來,人類、吸血鬼、仇恨、憤怒,一切事情都像是枝微末節,微不足道。

  而Steve從來沒有隱藏過這一點。不只是她,Sam、Wanda,又或是任何與Steve交好的人都能深深感受到,Steve一直都很寂寞。那種感受一開始並不明顯,但當發現後,就會察覺Steve像是與世界隔著一層薄薄的膜,看上去很隨和友善,仔細與他深交就能感受到他與一切都格格不入,而那種感覺並不是出於性格,而更像是發自靈魂。

  像是世界當中已經沒有他在乎的人一般。

  但Bucky Barnes不一樣。Natasha發現,他就像是Steve缺失的那一部分,當他出現在Steve身邊後,Steve終於像個人,而不是一台運作精準的機器。今天她站在那間病房裡,感覺到自己反而像外來的、不該存在的異物,他們之間沒有人能夠介入。

  Natasha想,如果今天這件事是發生在她身上,如果有個人為她付出,為她死去,說不定她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不,甚至更加激烈也有可能。如果有一個人願意像那樣為她付出,哪怕是背棄這個世界,她也會覺得值得。只是現在這件事的主角終究不是她,因此她考量的點還是會與Steve不同。



  一整個下午所接受到的過多訊息讓她感覺口乾舌燥,思慮過多的腦子也陣陣發疼,於是她決定去找點甜食補充自己的心靈,但經過休息室時,她卻發現Steve以外所有的復仇者都聚集在那裡,在看到她出現的第一瞬間把眼神都望向她。

  「你們怎麼都聚在這裡?」她意外地問,但話出口的瞬間就立刻懂了。他們在等她出來。

  「妳剛剛去找Steve了?」Wanda開口問,口氣卻相當肯定,「那個吸血鬼還活著?」

  Natasha對於Wanda話中的敵意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

  「Steve怎麼說?」Sam問:「Bucky Barnes醒了嗎?」

  「還沒醒。」她回答。

  「還沒醒?吸血鬼的自癒能力不是都很強嗎?為什麼這麼多天都還沒醒?該不會是在裝睡吧?是想趁著我們放鬆警戒時把我們全部殺光,然後把吸血鬼引進來吧?」Pietro的問題帶著尖銳的刺,他惡狠狠地看著Natasha,「妳是不是也站在他那邊!妳該不會也是吸血鬼的間——」他話還沒說完,頭上就被Clint用力敲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好痛!」Pietro的眼眶立刻泛紅。

  「就算年紀小也別在這邊亂說話,我平常是這麼教你嗎?」Clint沒好氣的說,「話是會傷人的,開口前多想幾秒鐘不會很難,但可以保證你以後不會太常後悔。」

  「對不起。」Pietro有些彆扭,但還是立刻道了歉,「我沒有那樣想,我只是很生氣。」Natasha擺了擺手,她沒打算計較這些。

  「狀況如何?」Bruce低聲問。那畢竟是他的病人,這幾天他也猶豫很久,但最後還是仇恨佔了上風,沒有進去探望。

  「傷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剩一些內傷,奇怪的是他一直都沒醒來過。」Natasha回答。

  Bruce點點頭,「這不太合理,但考量到吸血鬼與人類之間的不同,或許這才是他們的正常情況,如果等傷口都完全復原卻還沒醒來,或許才需要額外進行檢查。」他遲疑了下,「不然我這幾天找時間去看看吧……Steve會同意嗎?」

  「Steve他只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但如果你去的話,他一定會很開心的。」Natasha說。

  「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坐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拿著酒沒好氣地喝著,臉色黑如鍋底的Tony到此時終於忍不住出聲:「給我搞清楚你們聚在這裡的目的,你們不會是為了要關心那個吸血鬼才待在這的吧?」

  見到所有人表情都微微扭曲,Tony眼裡閃過一絲痛快,「如果你們都不敢說,那就由我開門見山的問了。Natasha,Steve到底打算拿那個吸血鬼怎麼樣?我們這裡可不是什麼歡迎吸血鬼住宿的旅館,不是吸血鬼想來就來的地方。」

  「但那是Bucky Barnes。」Sam低聲說。

  「他是吸血鬼,我們的敵人。」Tony毫不猶豫地回答。

  「Steve他……不認為Bucky是吸血鬼。」Natasha開口,「而我覺得,我同意他的說法。他並不是出於情感的不承認,而是確確實實有原因。」

  「什麼?」Clint意外地看著Natasha,「妳同意?」

  「嗯,而且原因……我覺得也不該瞞著你們,你們也有知道的權力,但這涉及到機密。」Natasha看了Tony一眼,「不能被留下紀錄的機密。」

  Tony笑了笑,「我就看看妳想怎麼幫他說話。Jarvis,關掉所有監控,在我叫你重啟前都不要打開。」

  『Sir,關掉監控的時間過長的話,會在五角大廈那裡留下紀錄。』電子音從休息室牆邊的音響傳出。

  「沒關係,事後再用正常的資料覆蓋。」Tony毫不在意地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好的。』在經過短短的幾秒沉默後,『監控已關閉,Sir。』

  Tony把視線丟回Natasha身上,「好了,現在妳可以說了,我洗耳恭聽。」

  Natasha點點頭,用低沉而緩慢的音調開始敘述了從Steve口中得知的事實。



  幾個小時前,在聽完血清的製造過程後,Natasha震驚了好一陣子,但回想起語焉不明的那群科學家瘋子,她又覺得Steve的敘述無比可信。而Steve並沒有想瞞著這件事的意思,因此在她隱晦地徵求他的同意,想告訴其他人時,雖然猶豫了一陣子,Steve最後還是答應了。

  她盡可能不帶有感情色彩轉述了自己從Steve那裡聽來的對話,包含S.S.R.,包含血清,最後還提了Bucky和Steve之間的關係。

  「……大概就是這樣。所以我們身上的血清,本質上其實是從吸血鬼而來,只是經過一次人類身體的轉換,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某些人相容性會特別高,也能解釋我們為什麼在很多地方上跟吸血鬼相似,像是我跟Clint擁有的夜視力,或是Pietro擁有的速度,還有我們每個人都被增強的動態視覺。」

  說到這裡,Natasha喘了口氣,看著已經瞪大眼睛的所有人,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一口氣繼續把話說完:「所以,我能理解Steve不認為Bucky是吸血鬼的原因。」

  「為什麼?這又有什麼相關?」Sam問。

  「這涉及到我們對於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定義。」Natasha回答:「你們覺得人類跟吸血鬼的分別是什麼?吸不吸血?怕不怕陽光?對我而言這兩者都不是主因。」

  「我認為,我們與他們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們認為自己是人類,而他們認為自己是吸血鬼。」

  「所以,我想,如果我們認為有自我思考能力,能被日光曝曬,不會被食慾支配的Bucky是吸血鬼的話,那麼……在分類上來說,擁有了特殊能力的我們,可能也接近吸血鬼。」



  Natasha說完,沉默在眾人當中停滯了好幾分鐘,空氣一片死寂,連遠處冰箱凝結出水滴滴落的聲響都一清二楚,氣氛凝重到幾乎無法呼吸。

  「我不相信。」Tony率先開口,「我知道你說的S.S.R.,我記得死老頭也是成員之一,但血清這種事情,我覺得他不會這麼做。」他堅決的說。

  「事情發生的原因有很多種可能。」Natasha低聲說,「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你能找到資料推翻這個論點,但這個說法可以釐清很多現有的疑點,我不想全然相信,但也無法否認。」

  「我會找到真相。」Tony轉身大步離開。

  「所以我是吸血鬼嗎?」坐在一旁沙發上的Wanda被Pietro握著手,蒼白著臉問:「我跟那些噁心的生物是一樣的嗎?」

  「我沒辦法直接回答妳。」Natasha輕聲回答,「每個人的判斷都不同,但我能夠很明確地告訴妳,我不認為自己是吸血鬼,現在不是,過去不是,未來當然也不可能會是。」

  「而Bucky……我們雖然還不了解他,但我想,我們至少該給他一個選擇自己是誰的機會。」

  但Bucky一直沒有醒來。







  真相是殘酷的。

  有了調查方向後,Tony很快就從大筆研究資料當中找到了破綻,證實了Natasha的論點。唯一讓Tony慶幸的是,他父親雖然知道這件事,卻一直都極力阻止其他人這麼做,但這或許也導致了他的死亡。雖然紀錄很完美,Tony卻開始懷疑發生在他父母身上的悲劇,到底有幾分是人為因素的操縱。

  當晚誰也沒睡著,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渡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Sam拒絕了Clint一起打遊戲的邀請,回到房間對著幾張老照片靜靜沉思;Wanda在Pietro的安撫下很快便哭著睡著,Pietro卻雙眼通紅地醒著一整夜;Clint關上燈,在黑暗中對著發光的電視畫面,一次次扣下無聲的板機,Natasha坐在他身邊,同樣緘默地望著螢幕,看著血花從額頭中心一次次盛開。

  隔天一早,Bruce找上Steve,替Bucky做了完整的檢查。除了身體虛弱,癒合緩慢,似乎還有些營養不良外,他並沒有檢測到任何導致Bucky無法清醒的原因。Bruce也沒有冒險,告知Steve自己沒有其他辦法後就悄聲離開。Steve從Bruce的態度中猜到了Natasha已經把事實全都告訴他們,因此也沒有繼續守著Bucky,而是加入了基地日常的運轉當中。



  一個月很快過去。但奇怪的是,這段期間吸血鬼像是銷聲匿跡般毫無動靜,彷彿不曾存在。戰線的士兵雖然仍舊每天循規蹈矩的訓練與巡邏,卻隱隱有著傳聞在他們中間流動。

  Ultron依舊穩定運轉,被證實有用並放置在各處的警報器卻不再響起入侵警報,偶爾幾次他們攔截到吸血鬼之間的聯絡訊息,但等Steve等人趕去時卻都已人去樓空。同樣的狀況發生了幾次後,他們詳細搜查了那幾個地點,發覺幾個不明顯之處有血跡留下,化驗後卻發現那並不是人類的血跡,而是吸血鬼的。

  復仇者開始感覺到事有蹊蹺,似乎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發生。而就在此時,他們意外抓到了一個吸血鬼。

  「情況如何?」一聽到消息Steve就連忙從外頭趕了回來,對著待在審問間外頭的Clint問。

  「我們抓到了一個吸血鬼。」Clint斟酌了下,改口道:「其實我覺得抓到不太準確,更像是自投羅網。」

  「怎麼說?」Steve挑眉。

  「他就等在我們回基地的必經之處,站在路中央,沒有要躲藏的意思。」Clint回答,「甚至在我們圍上去的時候,他也只是伸手讓我們銬住,沒有反抗。」

  「他說沒見到你前他都不會開口,Natasha去試了試,但他除了重複這句話之外什麼都不說。」Clint感覺事情不太對勁,但考慮到最近吸血鬼的反常,他當時並沒有直接殺死它,而是希望能從它身上榨出一些有價值的情報,「要讓Natasha催眠他,以為你來了嗎?」

  Steve看著玻璃後方長相高傲皮膚蒼白,被銬在金屬椅子上,臉上已經被銀燙出幾個紅痕的吸血鬼,他似乎也隱隱約約感覺到Steve來了,隔著玻璃直直望向他的方向,但眼神裡沒有焦距。Natasha站在他身後,視線也同樣望著Steve,戴著耳機,顯然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不用,我直接進去。」Steve說完後,戴上耳機走到門邊朝Clint點了點頭,Clint解開了門鎖,用著有些擔憂的目光望著他囑咐:「小心。」

  「我會的。」



  Steve進門後本來想跟Natasha輪換,讓她出去休息,但Natasha卻自顧自站到了牆角,一副不打算離開的樣子,Steve見狀也沒有阻止。被抓到的吸血鬼指名要找誰並不是特例,以前也有過幾次,多半都是想玩些操弄人心控制情感的把戲,每每被Natasha識破,有她在的話確實可以應付很多問題。但有吸血鬼找上他還是第一次。Steve想。他直直地走到了那個吸血鬼面前望著對方。

  「我就是Steve Rogers。」

  那個吸血鬼打量他好一陣子,最後嘲諷般笑了笑,「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我還以為多厲害。」

  沒有理會對方的嘲諷,Steve只是問:「你找我想做什麼?」

  「先幫我鬆綁吧,被銬著說話不是我的習慣。」那個吸血鬼晃了晃自己被跟椅子銬在一起的手跟腳,整個人看上去眉眼有些輕浮,打扮隨意,卻有種陰鬱的帥氣,「還是你覺得自己連個血族都打不過?」



  Steve注意到了兩人稱呼的不同,它稱自己為血族,而不是吸血鬼,Steve在資料裡看過,只有那些吸血鬼當中擁有傳承的大家族族人會這麼稱呼自己,它們認為自己跟普通人類轉化過去的吸血鬼不同,不只身分更高貴,能力也更加優秀。

  「我沒有給敵人寬容待遇的習慣。」Steve動也不動,雙手插在胸口。

  「好吧,那麼我就拿一點你有興趣的東西出來交換,比方說……Alexander Pierce的下落?」那個吸血鬼露齒一笑,尖銳的獠牙閃閃發亮,充滿威脅性。

  Steve沉吟幾秒,對著魔術窗另一頭的Clint做了個解開手銬的手勢。

  『隊長,別答應他!』Clint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但Steve朝他望了一眼,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堅持,於是在一聲清脆的聲響後,吸血鬼的雙手被解了開。



  吸血鬼不滿地看著自己還是被銬住的腳,「只解開手?有必要這麼小心嗎?」

  「交換條件只值這樣。」Steve回答。

  「好吧。」吸血鬼看上去有些遺憾,但Steve卻敏銳地察覺到這似乎只是它的偽裝,它早就知道自己不會被解開,也對於被關到人類的基地裡早有心理準備,甚至是有其他的目的。吸血鬼眼見無法爭取到更多的福利,很乾脆的道:「那麼我就只簡單告訴你——Alexander Pierce死了。」

  「死了?」Steve皺起眉頭,「怎麼死的?」

  吸血鬼看著他,笑著比了比自己還被銬住的腳。

  Steve看了他兩眼,毫不猶豫轉身就往門外走。

  直到Steve踏出門外,那名吸血鬼才理解到Steve似乎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真的對此不感興趣,他連忙喊住他,「Pierce是被殺死的!」



  被殺死?Steve離開的腳步頓了下,耳機裡Clint的聲音也滿是訝異:『Alexander Pierce被殺死?怎麼可能,它不是最強的吸血鬼之一嗎?』Alexander Pierce在已暴露的吸血鬼名單上始終佔據著第一名的位置,不只是因為它曾經一手規劃了人類清除計畫,還因為它手下有最多的被轉化者,這些人都是它的心腹,它的奴隸,願意替它去死,讓這幾年復仇者即使偶爾能夠得到它的情報,它也每次都能輕鬆逃脫。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你的來意說清楚。」想著這或許是相當重要的線索,Steve最後還是轉回到房間內,在吸血鬼對面坐下。

  「你真的很不會談判。」吸血鬼臉上滿是不滿,「剛剛那女人做的比你好多了。」

  「我不打算跟吸血鬼討價還價。」Steve說:「殺死你也不是什麼可惜的事。」

  「我不同意這個說法。」那個吸血鬼道,扯出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如果殺死我,你會有大麻煩。」

  Steve對這個簡單粗暴的威脅不予置否。

  「不相信?那我就直說了。假如你殺了我,那Soldier,喔不,或許我該稱呼他為Bucky?殺了我,你的Bucky就會變成血族與吸血鬼的新任領導者。」

  見到Steve神色一變,那名吸血鬼暢快地繼續說了下去,「到那時候,即使你把他藏在這個基地裡也沒用,其他血族會不計一切代價派吸血鬼攻入這裡,把他救出去。」見到Steve凝重的表情,他刻意多補上了一句,「別以為血族的力量只是你遇過、明面上的這些,實際上底下有更多跟Alexander Pierce持相反立場,對於統治人類沒有興趣的血族。如果當他們知道他們的領導者被你關住時,你覺得他們會採取什麼舉動?」

  Steve緊緊皺起眉頭,手臂上的盾牌隨著他混亂的心情微微顫動,他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血族的新任領導者,Crossbones向你問好。」那名吸血鬼——Crossbones回答,坐在椅子上做了個彎腰敬禮的手勢,只是配上他現在的處境,看上去明顯有些不倫不類。



  從Crossbones口中,Steve得知這幾個月當中吸血鬼內部發生了大戰,發生大戰的原因被Crossbones輕描淡寫地含糊帶了過去,只說到吸血鬼分成兩派,一派是由他帶領的,另一派的領導人則是Alexander Pierce,也是因為這場戰爭,這段時間裡所有在外的吸血鬼都被陸續召回,沒空理會人類。而現在大戰已經結束,Alexander Pierce為主的主戰派已經被消滅,他成了新的領導者。

  而Bucky之所以會成為下一任領導者,除了有Crossbones做的手腳,更重要的原因是Bucky是Alexander Pierce手下唯一剩下的被轉化者,它體內上級血族的血能讓其他吸血鬼跟血族臣服。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找我又有什麼目的?」Steve問。

  「大概就像是來外交?」Crossbones輕快地回答,「一直跟你們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主戰派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血族不願意自降身分戰鬥,也沒那麼多剩下來的吸血鬼有興趣戰鬥,我也沒興趣把時間都耗在這裡。」

  「你想談和?」Steve皺眉,「談和也不應該找我。」

  「沒這個打算。血族跟人類怎麼可能和平相處。我頂多就算是來打聲招呼,讓你們的人不要老是把某些人失蹤的原因推到我們身上,我也沒空跟他們合作。」Crossbones腥紅色的眼睛盯著Steve,像是野狼望著獵物,「我來這裡的目的是要帶走Soldier,我要把他帶回血族領地。」

  「不可能!」聽到Crossbones的話,Steve立刻起身,掐住了Crossbones的脖子,但Crossbones毫不在乎地回望他,眼裡帶著笑。

  「你沒有別的選擇。」Crossbones輕聲說,即使脖子被Steve掐著仍然順暢開口,只是聲音有些斷續:「從上次受傷後,Soldier就,醒不過來了,對吧。」

  『Steve,別被吸血鬼的話影響,他們都是騙子。』Clint的聲音從耳機內傳來,但Steve已經完全沒有心力去聽。

  「Soldier跟其他吸血鬼不一樣,這點你已經發現了吧?他不怕陽光,不怕銀器,不嗜血,甚至可以吃人類的食物,他的誕生是一個不可再現的奇蹟。」Crossbones輕柔道,Steve勒在它脖子上的手忍不住漸漸鬆開:「但這樣的奇蹟是瞞不住的,何況你又把他帶來這裡,你以為這裡是安全的嗎?我告訴你,不只是血族想要研究Soldier,人類也想。」

  Crossbones笑了笑,眼裡滿是嘲諷,「如果我沒猜錯,過不久後你就會接到一封上級的命令,要你把Soldier送去研究,否則就是叛國,你們將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Steve沉默了幾秒,「我為什麼要聽信一個吸血鬼的話?」

  「你大可以不相信,反正等接到命令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Crossbones輕鬆回答,「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帶走Soldier,你治不好他,我不能讓他被你害死。」

  「我不會讓你把他帶走。」Steve堅決道。

  「即使他會死?他一天比一天虛弱,難道你希望他就這樣死去?與其這樣慢慢死去,我覺得被太陽風化還比較乾淨俐落。」Crossbones說。



  Steve陷入動搖,Crossbones說的沒錯。Bruce每隔幾天就會幫Bucky做一次檢查,但檢查結果卻一天比一天危險。他們找不到問題到底出在哪,Bruce試過幾種方法,卻沒有任何一種讓Bucky好轉。眼見Bucky越來越虛弱,Steve也越來越沉默。

  兩人沉默之間,一旁隱藏在黑暗處的Natasha卻在此時低聲開口:「你不會讓Bucky死的,如果你不在乎Bucky的死活,你就不會冒險來到這裡。」

  Crossbones笑了笑,回頭瞪了Natasha一眼,Natasha立刻像是被揍了一拳般向後退了一步,靠到牆上,嘴角留下鮮血。「別插嘴,我對女人容忍不代表我可以被冒犯。」Crossbones溫柔說著,眼裡卻像是地獄。

  「Natasha,妳先出去。」Steve說,Natasha沒有遲疑立刻轉身離開。

  「我少了個人質對吧?」見到門關上,Crossbones狀似可惜地嘆了口氣,「果然不能太衝動。」

  Steve沒有應聲,看上去仍然在考慮Crossbones的提案,過了幾秒後他取下耳機,把Clint的聲音隔絕在外。

  「考慮好了?」Crossbones笑著問:「其實也沒什麼可以考慮的吧?等我治好他,他如果還想回來找你,他就會回來的。」

  「不,他不會回來。」Steve低聲呢喃。



  他太了解Bucky,Bucky總是害怕自己拖累別人,覺得自己有更多的義務跟責任,從小就是這樣,即使受傷也要自己撐著。有一次他們去遊樂園,途中Bucky明明跌倒了一次,卻好像沒事一樣繼續在他身邊走著,帶著他玩,一直到他發現Bucky整個背上都是冷汗,才發現他的腳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但他卻還撐著,生怕自己影響到Steve的心情,後來回家的路上他們好不容易才攔了一台車願意讓他們搭順風車回去,Bucky回程途中卻還一直跟他道歉,說自己破壞了一次完美的出遊。他沒有接受Bucky的道歉,但其實他當時氣的是Bucky瞞著他。

  如果現在讓Bucky被Crossbones帶回去,Bucky即使醒來也不會再來找他了。Bucky一定會覺得自己吸血鬼的身分會拖累他,但其實他從來都不會覺得Bucky是拖累,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都一樣。



  「什麼?」Crossbones問。

  「與其讓你把Bucky帶走,我寧可跟他一起死。」Steve抬起頭堅定的回答:「我不會讓他有機會離開我。」

  Crossbones愣了下,「你比我想的自私多了,人類。我聽說的Steve Rogers不是這樣子的。」

  「我不否認我有多自私。」Steve說,「在Bucky面前,我只是Steve,沒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拯救世界,所以我需要他守著我,讓我不至於行差踏錯。」

  「即使Soldier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那也無所謂。他一輩子醒不過來,我就一輩子照顧他、保護他。如果最後Bucky真的死了。我會追上他,然後道歉。他會原諒我的。」

  Crossbones看著堅決的Steve好幾秒鐘,最後大笑出聲。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他五官猙獰地笑著,笑到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幾乎叉了氣,笑聲聽起來幾乎像是哭聲一樣,而Steve由著他笑,並沒有打算阻止。

  等笑聲平歇,Crossbones突然開口:「我很討厭你,所以我不會告訴你讓他快速醒來的方法。」

  「我也不需要你的喜歡。」

  「給他喝你的血吧,雖然機率很低,但說不定總有一天他會醒來。」

  「什麼?」Steve愣了下,Crossbones笑了笑,沒打算解釋,一個彈指就在Steve面前變成一群蝙蝠,輕快地從通風口飛離。







  十年過去了。

  從那天之後,吸血鬼像是銷聲匿跡,他們不再出現在戰場上,原本被佔領的土地被漸漸收復,偶爾出現幾起零星傷人的事件都很快被復仇者平息,吸血鬼漸漸成了遙遠的童話,只活在黑夜與惡夢裡。

  所有復仇者都看了那天的錄影,看見Crossbones能夠變身成蝙蝠後沉默了許久。這意味著他們以往的所有策略實際上都是防不住血族的,但幸好的是,在他們研究了幾個月後,終於發現似乎只有血族能完成這樣的轉變,吸血鬼並沒有這樣的能力。Tony在那之後泡在實驗室足足三個月,研發出了能夠封鎖一切生物的電磁防護罩,但很可惜,由於吸血鬼的消失,他的發明並沒有被實戰運用,而是成了塵封的一部分。



  Crossbones並沒有說謊,經過Bruce幾次測試後,Steve鼓起勇氣讓Bucky喝了自己的血。通常帶有血清的血對吸血鬼而言是毒藥,但喝下Steve的血之後,雖然幅度幾不可見,Bucky開始不再虛弱,而是緩慢地漸漸好轉。

  而沒幾個月後Steve就接到了命令,要求他交出Bucky。他在接到命令的當天帶著Bucky離開了復仇者基地,在眾人的目送下背著Bucky在夜色下離開,什麼也沒拿,連盾也放下了,就像他來的當天。

  Steve Rogers的名字成了背叛者之一,他們謠傳他成了吸血鬼,背叛了人類。但人類是一個很擅長遺忘的種族,沒有了吸血鬼出現的生存壓力之後,這件事隨著時間過去也很快被遺忘,無人在乎。



  不久後,Clint離開了,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對於成為政府的打手也沒什麼興趣;接著Sam也離開了,他打算去考一個飛行執照,算是完成他戰友的心願;Bruce也離開了,他想去偏遠地區奉獻自己的醫術;Wanda跟Pietro也離開了,雖然他們還沒想好自己該做些什麼,但他們還有一整個人生可以慢慢考慮;而Tony也在毀滅最後一隻血清與製造方法後離開,成了某家大公司的總裁,Natasha時常能在電視上看到他充滿活力的樣子。

  原始的復仇者離開了,但總有新的復仇者會加入,可能有著能力,也可能只是普通人,但他們都繼續在陽光背後的陰暗裡守護世界。



  Natasha離開的那天,是人類清除計畫過去後十七年。

  她並沒有想到離開後可以做什麼,但她很幸運,也很不幸地由血清獲得了長生不老的能力,人類看著她十七年過去卻沒有衰老的容顏,開始有了隱隱的排斥以及妒忌。她對此並不意外,人類是一種極度排外的種族,她心知肚明,但想到自己曾經的付出,仍然感覺遺憾。

  她開始徒步旅行,用自己沒有極限的時間慢慢探訪這個世界。一開始只是隨意走馬看花,後來隨著時間流逝,她回頭一個一個拜訪她找得到的,曾經的復仇者們,在每個人家中打擾幾天或是幾週,直到離別。有些人已經老了,但有些人跟她一樣還年輕著,他們交換著其他人的趣聞,分享過去的記憶,用話語勾勒出不同的過去。

  她也參加了幾次葬禮,Pietro的、Sam的、Tony的,開始慢慢理解永生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Wanda與她同行過一段時光,直到她愛上一個人,為了他留下。



  某天,當她走到某個小小的村莊時,她看到了一對老人。

  他們看起來都已經很老很老了。頭髮成了銀白,皺紋深深刻在他們的皮膚中,並肩躺在樹下的兩張躺椅上。陽光透過樹梢溫煦地照在他們身上,像是金色的雨點落下,微風輕拂,樹梢發出溫柔的嘩笑聲,幾個孩童從低矮的籬笆旁跑過,笑鬧聲似乎驚醒了其中一個老人,他發了會呆後握住了躺在自己身旁人的手。

  另一個老人被握住手之後悠悠醒來,用沙啞卻溫柔的嗓音問:「怎麼啦?」

  「我做了個夢。」

  「什麼夢?」

  「我夢到我變成吸血鬼,然後殺了很多人。幸好只是夢。」

  「是啊,幸好只是夢。」

  兩個人又一起望著樹梢發呆好一陣子,直到其中一個老人拍拍褲管站起身,「好啦,該準備午餐了,Steve,你午餐想吃什麼?」

  「都可以。」老人——Steve回答,站起身後看見了站在籬笆外的Natasha,望著她沒有改變的面容愣了下,而後露出淡淡的歉疚微笑。

  另一個老人——Bucky也順著Steve的視線方向看,看到Natasha後遲疑了幾秒鐘,忍不住問:「小姐,妳看起來很面熟,我是不是見過妳?」

  Natasha想了想,望著兩個老人安詳寧靜的表情,輕聲回答:「或許是在夢裡吧。」



  「說不定喔。」Bucky呵呵笑著,「我真覺得我該去拍電影,我腦子裡老是有一堆跟吸血鬼有關的故事。」

  「在拍電影前還是先煮飯吧,我想吃肉餅。」一旁的Steve彷彿不甘寂寞般突然插嘴。

  「不行,太油了,你只能跟我一起吃蔬菜。」Bucky立刻拒絕,視線還是忍不住望著Natasha,「小姐,我一看到妳就覺得很親切,中午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飯?」

  「不了。」Natasha笑笑,「我該走了,還有人在等我。」

  「這樣啊……好吧,如果妳有空,歡迎再過來坐坐吧。Steve送一送她,不要整天躺在椅子上只想著吃。」Bucky說完,撐著拐杖就往房子裡走。

  「好吧。」Steve應聲,慢吞吞穿過籬笆後,帶著Natasha往村子口走。



  「……Steve,你們……Bucky他怎麼了?」Natasha還是忍不住問。

  「幾年後醒了,結果那段時間的事好像都忘了,我騙他說他當植物人很多年,他看起來信了。」Steve慢條斯理回答,微駝的背讓他看起來幾乎比Natasha還要嬌小,「這樣很好,忘了也好,不想回憶也好,反正沒必要記得。」

  「那你呢?」

  「我很好,我們都很好。」Steve回答。



  村子不大,所以即使Steve移動得很慢,他們還是幾分鐘後就到了村外。

  「那,我走了。」Natasha撥了撥頭髮,輕聲說。

  「等等。」Steve像是想到什麼般把一張小小的紙條放到Natasha手上,Natasha打開看,裡頭用端正的字跡寫著一串字,看起來是個地址。

  「這是什麼?」她問。

  「旅行的終點。」Steve說:「如果覺得很累了,不想再走了,就去看看吧。」

  「我會的,再會。」Natasha回答,把紙條放進錢包收好,對Steve揮了揮手就大步轉身離開,不再留戀。

  「再會。」Steve跟著揮手,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感覺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拍了拍,回頭一看,是Bucky。

  「她走了?」

  「嗯。」

  「那就回家吃飯吧。」

  「好。」



  兩人在夕陽下緩緩的走著,手牽著手,天邊的雲彩被陽光鑲了金邊,點綴在即將步入的黑夜上,飯菜的香味從家家戶戶中傳出,融合成一股溫馨祥和的安寧味道。

  快到家門前,Bucky像是想到什麼般突然開口問:「Steve,你是不是不太喜歡聽我的夢?」

  Steve愣了下,接著緩緩搖了搖頭。



  「我沒有不喜歡,但你的故事有太多離別了。我只是……希望一切故事都有美好結局。」他低聲說,陽光灑在他已然斑白的金髮上,那瞬間他看起來彷彿從未老去,仍舊年少,身材瘦小,牽著Bucky的手,卻從未鼓起勇氣告訴他自己的愛。

  「像是我們一樣?」

  「像是我們一樣。」



  「你說得對,悲劇雖然總能讓人印象深刻,但現實當中幸福快樂才是最重要的。」Bucky笑了笑,「對了,Steve,我說過我愛你嗎?」

  「今天還沒聽過。」Steve回答。

  「那好吧,我要說了——我愛你,Steve。」

  「我也愛你,Bucky。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永遠都是我的Bucky,是我想一輩子守護、陪伴、相愛的人。」



  Bucky沉默幾秒鐘,撇過的頭當中,眼眶隱隱有著淚光,他很快把眼眶內的酸澀壓下,轉而調笑地問:「今天怎麼這麼嘴甜?難道是想要獎勵嗎?」

  「嗯……晚餐我有肉餅可以吃嗎?」Steve嚴肅地問,Bucky立刻被逗笑。

  「好吧,但只能一個喔。」

  「好。」



  不管曾經有多少艱難險阻,幸好最後他們總算沒有錯過彼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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