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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8059】永恆剎那



【Ⅰ】



西西里的天空一年四季總是晴空萬里,天空藍的純粹,藍的透明,教人無法移開視線,彷彿一不注意靈魂就會投奔至一望無際當中,再也不願回頭。



山本武漫步在盛夏的西西里街道上。天空中連一絲雲彩也無,剛過正午時分的陽光張狂的從天際降下,在他的臉上刻出深邃的陰影。微瞇起眼睛,山本武不在意的抬起手,按著從前在棒球隊落下的習慣,把身上名貴的手工西裝當作隊服,用手背擦拭臉頰。



好熱。



即使這麼想著,他也沒有任何遮掩,只是淺淺皺著眉頭,仍舊繼續行走在毫無遮蔽的街道,任由陽光曝曬。



路旁的行人無一不帶著好奇的眼光,偷偷打量這名即使豔陽高照仍穿著黑西裝,隻身走在陽光下且有著異國東方臉孔的男子,而山本武雖然不吝惜用笑容對著人群的側目給予善意的回應,卻連一絲停下腳步的遲疑也無。



又走過了一個街區,周圍原本白牆藍屋頂的地中海風格建築漸漸失去了原本鮮豔的色彩,稠密的屋舍排列也變得稀疏,一直伴隨在耳中的人聲笑語,像是老舊的收音機隔了一層膜般,在細微的沙沙聲響中突然轉小,以至幾不可聞。



空氣中傳來隱隱約約的潮濕感。



陽光的熱力似乎突然減弱了不少,路旁泥土中原本被曬得奄奄一息的野花開始恢復生氣,伸展著枝葉。那堅忍不拔的沐浴著陽光的潔白模樣不知為何讓山本感到異常的喜愛,他緩緩的停下腳步,伸手往花叢中折了兩隻含苞的,在瓣上猶帶著一抹宛若血管般紫藍的花朵,小心翼翼的收進了西裝的暗袋之中。



那姿勢就像在護衛著什麼重要的寶物一般。



沒有停留太久,他繼續朝著剛剛前進的方向邁步,迎面忽然吹來一陣清涼,他舒開緊皺的眉頭,加快了腳步。



繞過下一個轉角,乍映在眼簾中的,是灰色的沙灘。





沙灘上,一個人影正佇立。



銀灰的及肩短髮此刻正隨著徐徐的海風飄搖,面著天光,那人微微低下了頭,一絲火光閃過,接著便升起了裊裊的白煙。即便是這樣,那人的眼光仍沒有從天與海交界的地平線離開過一絲一毫,那種兇猛的專注,彷彿是一種儀式般的,讓他的周身升起了一股類似聖潔的氣息。



凝望著他,山本武露出了微笑,小心翼翼的以不會驚動任何人的步伐快跑了過去,在那人的身後站定,窮盡他所有的感情輕聲呼喚著那人的名字。



「隼人…」







【一】



已經忘了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山本發現自己多出了一個習慣。



就像現在。



聽著台上老師令人昏昏欲睡的講課,山本不知不覺的開始將視線放在了他斜前方的,有著銀灰髮色的某位同學身上。那在日光燈蒼白無力的光芒照射下,卻還能更顯現一份光澤以及透明感的銀亮髮絲,不知為何總讓他有出手觸摸的衝動。



如果真的摸下去,說抱歉大概不能解決吧…



山本一邊在心裡告誡著自己,一邊卻還是忍不住的將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人的身上,此刻那人似乎是在忙活著什麼,只見他不時抱頭苦思,有些時候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在紙上急忙刻畫著,隨著他的動作,略為及肩的髮絲掩蓋著的白晰頸項霎時揭露了出來,那模樣讓山本不自覺吞了口口水。



突然,那人轉過身,目光在四周快速的掃視幾圈後,雙眼正好對上來不及反應的他。



糟糕…被看到了。



正暗自心想著,果不其然的就收到那人惡狠狠的目光。



沒猶豫多久,山本扯開嘴角對那人拋去了一個微笑,希望他明白自己並無惡意,而如往常一般的,那人馬上轉開了頭,似乎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無奈的聳了聳肩,山本將視線落在了窗外。



天氣好像晴朗的有些過分,天空中只有幾絲淡薄的雲氣,燦爛的陽光照射在樹梢上,反射出鮮明的綠,有些炫目。一個轉折,陽光穿過窗櫺來到他的身側,在腳邊烙下一道極其深刻的光亮,在恍惚中,伴隨著蟬聲,山本突然感覺那明朗的陽光幾乎可以觸摸,於是他伸出雙手,試圖擁抱。但在幾近碰觸到的同時,那金黃突然變成了銀灰,閃耀出比日光更為亮眼的光彩。





那是…







【Ⅱ】





聽到他的呼喚,獄寺緩緩的轉過頭來,臉上現出怒氣。



「山本武,你又跑來這裡幹嘛!」



語氣聽起來是憤怒的,但山本沒有忽略掉,適才呼喚他的名時,他渾身細微一顫的反應,以及轉身之際,眼裡一閃而逝的驚慌。



「隼人,你出來很久了,我很擔心你,而且…」



「老子好得很不用你擔心!」



獄寺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焦慮的用著幾近是粗暴的力道爬梳著自己的頭髮,接著無視自己身處的環境和身後的山本,就這麼面著海在沙灘上坐了下來。



山本無奈的笑了笑,望了一眼手上的對表,在確定時間充裕後,也跟著在獄寺的身旁落坐。



放眼朝天空望去,原本在他來的路上迫人的艷陽,不知何時已失去了咄咄逼人的熱焰,映在身上雖然明亮,但只餘淺淺的暖意,像隻金色的鳳蝶悄悄的棲息在臂彎上,漂亮,但沒有一絲重量。而相對的,原本只作為陪襯的天空卻完完整整的現出自己的原貌,藍的清澈,藍的純粹,宛如水晶般透明易碎。



就像那人…



山本苦笑了一聲,將那雜亂不堪的想法自腦中除去,接著將視線輕輕的放在身側獄寺的身上。



一如往常的,每當獄寺來到這個海濱,都會變得極度沉默,連看到自己他都很不樂意,不過即使獄寺對著他發怒,怒氣也只存在一瞬間,接著便消逝得無影蹤,雖說不輕易動怒是件好事,他還是免不了擔憂著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但,同時他也明白,有些事並不是他想過問他就會願意對他說的。





我將我的一切清清楚楚的攤在陽光底下,連同愛情一起為他獻上,只希望他開心。



所以,又怎會在乎其他事情?





我明白我愛的是他,這就是我的世界。







【二】





從睡夢中醒來,山本發現迎接他的是遍染紅光,空無一人的教室。



這下糟了…又睡過了好幾節課,看這樣子棒球隊的練習也錯過了吧。



想歸想,可實際上一點反省打算也沒有的山本乾脆就地發起呆來。他回想起剛剛做的夢,雖說在夢裡印象深刻的痛楚彷彿狠狠用刀刻在心上,但醒過來之後記憶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卻有如潮汐消退,快到讓他措手不及,只餘下一點模糊的殘影。隱約記得他似乎有著一直很想觸碰的什麼,在夢境的最尾聲總算是將他牢牢抓進懷裡,卻馬上就清醒了。



真像是不好的預兆。



夕陽的紅光在山本無所覺發呆的情況下緩緩黯淡,像一襲華貴的晚禮服漸漸由天空的一端披上,雍容,帶點貴氣的深紫,映照在天邊走過的彩霞漸漸,就如同手工印染的蠶絲般,做工優雅又不失隨手捏揉的匠心獨具。歸去的雁群陣陣,在晚霞邊上拉出漂亮的人字形,似乎是要為了這襲天空所穿戴的晚紗做上最後的修飾。



回過神之際,夕陽已放出最後的光與熱,落入地平線之下,世界瞬間失去了光明。



盞盞燈光從路的這一頭緩緩亮起,潔白晶瑩,圓融剔透,點亮了每一條無處可歸的陰影,璀璨了白日最後的夢幻。



一直到街燈亮起,山本才捨得將目光從已然昏暗的天色中拉開。他開始急急忙忙的整理用具,但說要整理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把桌上所有東西掃進抽屜,連同書包一起清空,畢竟他本來就不是會帶書回家的那類用功的乖寶寶,動作開始慌張是因為他突然想起今天還有一個非赴不可的約在等著他。



腳步聲突然在空無一人的校舍裡響起,帶有節奏不緩不急的拍打著木製地板,之後停在了山本所在位置的教室門外,隨著拉門失去潤滑的喑啞聲調響起,一個暴躁的聲調闖進了原本悄無聲響的空間之中。



「喂,棒球笨蛋,你怎麼還在這?今天是十代目生日不要告訴我你他媽的給我忘了!」



  「嘛…我一直睡到剛剛才起來,現在才正要過去阿綱家而已。獄寺是特地來找我的嗎?我好開心喔!」



  「靠!誰特地來找你了啊?那是因為十代目很擔心你怎麼這麼慢,我這個做左右手的當然要替十代目分憂解勞,才好心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死在路上。」



  山本天然的看著對面的獄寺一臉不甘心的叨念著一些要不是十代目要我來找阿呆我才不會來,早知道就去別的地方找,本來想說現在棒球笨蛋應該在操場所以來教室找一定沒人就可以回去交差,好死不死真的遇到阿呆等等之類的話。



  其實他也大概猜到獄寺會這麼回答他是阿綱叫他來的了,但是,真的聽到獄寺說出口時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感覺有點悶悶的,像是被重物壓住一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是因為吹太多風所以有點感冒了嗎?



  山本不明所以的望著依舊在喃喃的抱怨著他的獄寺,而獄寺像是發現了他的眼光,再度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接著大吼:「笨蛋肩頰骨你要是再呆站在那讓十代目多等一秒鐘的話我就拿炸藥把你炸的屍骨無存!」



  說完話獄寺還真的將炸藥從身上掏了出來,一副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愧疚反而更開心的表情。



  「好嘛好嘛,可以走了喔。」



  拋開自己是不是感冒的這個疑惑,順手拿起掛在桌邊的書包,山本在將它斜背在身上後,單手勾著獄寺的肩膀,無視獄寺的掙扎和對他的咒罵,腳步輕快的走出了教室。







【III】





  兩人靜坐在海邊,浪潮溫柔而規律的低鳴著,在沙灘上印下一線一線的波紋。



  山本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把視線從獄寺身上轉開了。等到他發現時,他已經呆愣愣地望著海的彼端許久,璀璨的海跟清朗的天空交界被發著微光的線割成兩半,閉上眼,海平面也將他的黑暗均分。



  現在的他與獄寺之間只隔著一段短短的距離,手臂伸長就可以輕易碰觸對方的溫度,如果他像以往一樣傻笑著勾住對方的肩膀,就可以看到銀灰色的短髮細軟的飄散在他頸肩。



  但他卻只是呆呆地坐著,把自己坐成一塊安靜的石頭。



  一直以來,他都學會不思考,只是單純的喜歡,單純的笑,單純的想跟他在一起。



  明明兩人坐著的距離像是互相陪伴,他卻追逐了十年也沒有縮短。




  海風吹起來似乎開始帶著點涼意。山本瞄了一眼錶,時針和分針確確切切的指在四點五十分,顯示著他們該回到宅邸的時間一分一秒來臨,雖然有些不情願和獄寺兩人靜謐的獨處時光就此結束,但他還是出聲喚了:「獄寺,是不是該走了?」



  「要走你就自己先走。」



  果不其然的得到了冷淡的回答。但山本仍舊笑著,即使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還是把出門來找獄寺前澤田特別交代他的話仔仔細細的說了。



  「獄寺,阿綱說今天傍晚六點要召開一個全家族性的會議,在倫敦的庫洛姆他們,還有上個月回日本的藍波一平都已經分別在早上十點多和十一點多左右的時候趕回來了,因為你一早的時候就出來,所以只有你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就被獄寺慌張的打斷。



  「笨蛋!你怎麼不早說,我得快點回去幫十代目。」



  沒有再多理會他,獄寺迅速的轉身奔跑著離開沙灘,連一瞬間遲疑或是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他。



  看著遠去的身影消逝在盡頭,山本臉上猶如被襁餬強黏著的破碎笑容已經四散落地,他卻猶然不自知的不停想撐起笑容般咧著嘴角,直到一滴滾燙的液體滴落在他的手背。他訝異的看著滴落在手上的水滴,接著緩緩的摸上自己的臉頰,用著微顫的手指堅定抹去了臉上的痕跡。



  「嘛……風沙真大啊。」


  他是對自己說的,說給自己聽的。



  「還在磨蹭什麼!」


  不耐煩的獄寺大吼了一聲,跳上停在路邊的青色蓮花跑車,像是風一樣的離開了。



  他一個人站在海邊。


  西裝暗袋裡的白色花朵,已然凋零。





【三】



  阿鋼的生日總是特別熱鬧。


  認識的大家都聚集到阿綱的房間裡,山本坐在一群人中間,左邊是阿綱右邊是了平,藍波跟一平正打打鬧鬧的搶著包子,把桌子撞的亂晃,里包恩坐在窗台上擦拭著玩具槍,不時地轉頭過來瞄準阿綱,把他嚇得滿身冷汗。


  桌上的食物是京子跟小春費心做的,兩人還在廚房忙著,庫洛姆一來就想幫忙卻被兩人聯手從廚房請出來,只能默默坐在旁邊小口啜著果汁,看起來很畏縮,嘴角卻帶著淺淺的微笑。


  山本覺得自己很開心,所以就開心的笑了。


  「棒球笨蛋,笑什麼?」


  坐在阿綱另外一側的獄寺注意到山本不知道在傻笑什麼,轉過頭來就罵了一句,但是語氣並不強烈,只像是普通的聊天。


  「嘛......因為很開心?」


  被對方注意到,於是他更開心了。


  「果然是個棒球笨蛋......」  


  對著那張燦爛的笑容,獄寺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吶吶的轉過頭去,嘴裡默念著笑得真傻之類的話語。


  山本看著獄寺側臉的弧線,精緻的耳骨跟上頭戴著的耳環看起來閃閃發亮,透著瑩白,脖子的肌膚看起來像是透明一樣,隱隱泛著紅絲般的血管。


  他突然想起一個曾經跟自己告白的少女,她有著同樣精緻的線條,屬於女孩子的輪廓,他沒有答應她的告白,因為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裡除了棒球無法再多裝下什麼東西,只好抱歉地拒絕。那時聽到他的拒絕後,那個女孩低下頭,只露出一小角臉頰跟下巴,還有髮間隱隱的耳朵,過沒多久就轉身跑走了。


  那時的她有沒有哭呢?


  他哭起來,又是什麼樣子呢?


  他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山本疑惑地摸摸自己的心臟,身為運動員的他心跳總是緩慢而規律的,很少有太過激烈的反應,但摸完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於是他轉頭就忘了。


  食物都上桌之後眾人就鬧得更兇了,不時還有不速之客不斷闖入房間,從拿著毒蛋糕的碧洋琪到突兀出現說要咬殺眾人的雲雀恭彌;庫洛姆突然變身成六道骸跟用十年後火箭砲打自己的藍波,房間被所有人弄得亂七八糟,但是山本一直都笑得很開心,他喜歡大家,喜歡聚在一起的氣氛。


  終於,在玩興稍微減退之後,大家坐下來開始愉快地聊天,吃著桌上的菜餚。因為是小春跟京子花費很多力氣,才弄出的豐盛料理,所以方才大家即使鬧的再歡都沒有弄翻。


  大家都在愉快的吃東西跟聊天的時候,山本除了桌上的食物之外,總是下意識地把視線放到坐在阿綱身邊的獄寺身上。


  獄寺又幫阿鋼夾菜了。獄寺又幫阿綱倒茶了。獄寺又生氣了。獄寺又笑了。


  然後他臉上原本像是凝固了的笑容就漸漸地散去了。


  「喂,山本。」


  里包恩出聲叫了他一聲。


  愣了一下,山本轉頭看著還是坐在窗台的里包恩,又咧開笑容。


  「什麼事啊?」


  「你可別忘了怎麼笑。」


  說出一句語意不明的話之後,里包恩一個飛踢就把阿綱的頭踢倒,在空中迴轉一圈之後落在桌上壽司盤的旁邊。


  「我要吃壽司。」


  碧洋琪連忙走過來,親手拿起了海膽壽司想餵給里包恩一口,里包恩卻從阿綱手中拿走海苔捲,自顧自地咬了起來。


  「里包恩!我可以幫你拿啊!為什麼又要踩我!」阿綱哀怨的抗議。


  「囉嗦。」


  里包恩對著阿綱的臉又開了一槍,子彈擦過他的臉頰,打進牆裡留下一個深黑色的焦痕。


  「嗚啊啊啊!」


  阿綱的慘叫很快的就讓山本忘了剛剛里包恩說的話,他又笑了起來,和了平勾肩搭背的,愉快的笑著。


  就像是什麼都沒想。




【IV】



  等到山本回到大宅之後,已經是五點五十八分。


  當他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時,所有人都已經依序坐在位置上,只有阿綱右手邊的位置仍是空著的。


  那是他的位置。


  平常的他一定會說點什麼,像是嘛好險差點就遲到了之類的話,但今天他連開口都覺得懨懨的,就那樣沉默的迎著眾人的目光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錶。


  他知道自己的正對面是獄寺,他跟獄寺分別坐在阿綱的左邊跟右邊,左右手的位置。平常開會的時候他總是笑著盯著對方的臉,覺得怎麼看都看不膩,直到對方忍耐不了拿出炸藥或是槍指著他的頭,阿綱總是慌張的勸架,一如當年的他們。


  落地窗外已經一片漆黑,山本在回來的路上曾經搖下車窗,從黑夜深處吹來的海風隨著他將近100/hr的時速灌進車裡,海風帶著鹹味的冰冷濕潤的吹著他的臉頰,留下粗糙刺人的觸感。


  那條路他已經閉著眼睛都會開。


  六點時間一到,阿綱站起身來開始說著什麼,但他已經沒有在聽了。


  他已經不用聽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這些年他跟獄寺擁抱過親吻過上床過,第一次擁有他時他們都還年輕,一切雖然來的突然而毫無預警,但仍美得像是個夢境,他在擁抱他的那一瞬間就不願再次醒來。


  從那一次之後,他開始纏著獄寺,黏著他膩著他,正值青春期的兩人像是野蠻的小獸,總是輕易就受到挑撥,慾望像枯草一樣一點就成燎原大火,他的世界像是燃上了火焰,獄寺總是從推拒到順服,最後像是習慣了一樣不再拒絕。


  他在獄寺白皙的肌膚上留下自己的印記,點點的殷紅或是深深淺淺的班紫,整齊如同編貝般的齒痕,偶爾留下絲絲鮮血。像是留下印記就能讓對方屬於自己,像是這樣就能留住夢境不再醒來。


  這一夢就是十年。


  十年了,他從來沒在對方口中聽過隻言片語的喜歡,何況是愛。


  他以為他的愛情能夠像是河流一般汨汨不絕,他以為他總有一天能等到那人對他開口說愛,他以為那人至少是對他有點情愫。


  他錯了。


  「最後,我要宣布一件事。」


  阿綱的聲音突然又變得清晰,清晰到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撞擊他的耳膜,清晰到會痛的地步。


  山本想摀住耳朵,但又明白即使他現在在做些什麼也都也已經沒有用了,他只能空盪著乾涸的眼眶,咧開嘴角。


  「我們即將跟路西安諾家族聯姻,對方選擇的對象是......嵐之守護者。」

  

  印記和傷口最後都變成淡白的痕跡,被時間風化。


  他以為他的愛可以持續到永恆。


  他的愛在一剎那破碎。




【四】


  生日宴會結束了,眾人已經散去,阿綱被里包恩灌醉,酡紅著臉躺在床上已經睡去,呼吸沉沉的,臉上帶著笑,像是做著美夢。


  宴會的後段簡直像場大災難,所有人都被喝一杯酒就醉了的小春硬灌了至少一杯酒,山本也不例外跟著喝了一兩杯,但對於從小在壽司店跟著老爸喝清酒的他來說,這點酒不過是淺嚐的份量。


  里包恩不知道去哪了,大概是為了躲避碧洋琪,喝醉的她就像是一台橫衝直撞的火車,不停地追著里包恩想抓住他,一口氣把他直接綁去結婚度蜜月。


  獄寺正跪坐在地上,收拾房間裡的杯盤狼藉,他綁起馬尾,露出光潔的頸項,為了怕打擾阿綱的睡眠而關上了房間的燈,就著月光慢慢地打掃著。


  窗外的月光皎潔而澄澈透明,帶著銀灰色的美麗。獄寺也喝了幾杯,大概是因為有點熱所以解開襯衫的上面幾顆扣子,從山本坐著的角度可以直接從領口看進去,看見他單薄的肌膚和精緻的鎖骨。


  山本感覺到剛才喝下的酒精後勁似乎上來了,他的臉頰開始微熱泛紅,但眼神卻卻死死黏住眼前的人轉,無法離開。


  獄寺像是感覺到身後灼人的視線,疑惑地轉過頭來看著他。


  「棒球笨蛋,你的臉好紅。」


  大概是月光太過溫柔,山本看不清楚背著光的獄寺表情,月光像是在兩人身邊拉上了一層帷幕,他只能聽到獄寺聲音溫柔的像是夜鶯的啼鳴,在他的心裡悠揚婉轉的繞著,接著就那麼住了進去。。


  「嘛,可能是醉了吧,覺得有點熱。」


  「才這麼點酒就醉了,你真是沒用。」


  雖然是說著嫌棄的話,但是山本總覺得背著月光的獄寺臉上表情似乎非常開心,於是他也跟著笑了。


  「哈哈,獄寺沒醉嗎?」


  「當然沒有,我可是要當十代目的左右手的人,要是這麼容易醉了那該怎麼幫他擋酒!」


  「可是阿綱先醉了。」


  「那,那不一樣!那是里包恩先生灌的!怎麼能擋!」


  獄寺激動的站起來反駁,但是過於快速的動作讓他已經跪麻的腳步一晃,山本見狀連忙起身拉住了他,卻踩到棄置的酒瓶,重心不穩的兩人於是一同倒下。


  月光從窗櫺照進,落在獄寺細柔卻閃耀著光彩的灰髮中,榻榻米新綠的顏色帶著藺草的香氣,還有淡淡的酒香。獄寺被覆蓋在山本的身下,山本雙手撐在獄寺的頭兩側,鼻尖幾乎要相碰的距離,雙腳交纏而糾結,兩人的影子被月光曖昧的疊在一起。


  山本盯著眼前的臉,精緻的綠瞳眸像是精工造就的翡翠,清澈的月光把他的眼睫映的分明,在臉上留下蝶翼輕顫的痕跡,挺直的鼻梁在臉上留下深邃的線條,嫣紅色的嘴唇淡淡的,帶著濕潤的酒香。


  像是酒香與醉意一同湧上般,他覺得腦袋裡一片混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遲鈍的開口。


  「獄寺......我可以吻你嗎?」


  沒有回話,獄寺只是緩緩閉上雙眼。




【V】



  大婚的那天下午,山本沒有去。


  他待在那個海邊,把天際線看進自己的心裡,把他的心整齊的分成兩塊,一半汨汨的泛著鮮血,另一半乾涸的沒有半滴淚水。


  不知道什麼時候,里包恩在他的身邊坐下。


  「喂,山本。」


  他沒有回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還記得怎麼笑嗎。」


  山本想起那個晚上,那個宴會後的夜晚,他最終還是沒有在獄寺的唇上落吻。原因是什麼他早已忘了,或許是一旁的人的夢囈聲破壞了那美好的剎那,又或是月光太過冷酷地將他們的理智喚醒。他被瞬間推開,看著銀灰色的夜鶯逃出他的臂彎,失去蹤影。


  或許那個晚上就已經註定了他再也不可能贏得他的夢。


  他其實早就知道獄寺自願跟路西安諾家族聯姻的事情,獄寺怎麼可能瞞得住他。他清楚他身上每一寸氣味,每一道傷口,每一個小動作,他又怎麼可能沒發現他的舉止不對勁。


  獄寺跟路西安諾家族的小女兒的每次約會,他都在不遠的地方看著,猶豫著是否要衝進去牽起他的手,從今以後逃到再也沒有人找得到他們的地方,再也不顧一切。


  他想打造一個黃金鳥籠,鑲滿所有珠石跟翡翠,舖著華美的天鵝絨與絲綢,將他的夜鶯關在裡面,每當清晨來臨就溫柔地將他喚醒,每當夜幕低垂就陪著他緩緩睡去,再也無法逃脫,只能在他的面前歌唱,只唱給他聽。


  但他沒有。


  他只是看著獄寺溫柔的用纖細而骨感的手指牽起柔軟的小手,將薄軟的唇輕輕覆蓋在對方艷色的紅唇上,對著她露出笑容。即將落山的夕陽艷著血色的光,將大地染成一片血色荒野,照出兩人的身影重合而交纏,照出他的形隻影單與絕望。


  他看著自己的世界被一吋一吋毀滅,他的愛成為一條乾涸的河。



  「當然。」


  山本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的說。


  他知道其實獄寺是可以拒絕的,但是他沒有。他已經不想管他沒有拒絕的原因是因為家族或是什麼,有時候他只是需要一個解釋,有時候他已經不再需要解釋。


  「是嗎,那可別錯過晚宴。」


  里包恩帶起了帽子,緩緩地離開海灘。腳印在沙灘上留下兩排清晰的印子,走進而又走出,慢慢地被海水給沖刷,最後不留痕跡。


  山本從口袋掏出一支菸,還有兩朵已經被壓扁的凋落白花。


  火光一閃,一口煙霧融進了空氣當中。


  菸草燃燒的氣息濃重卻又熟悉,迷濛了整個十年。銀白色的紙捲在赤焰的日光下閃得刺眼,讓他的雙眼發酸發疼,卻空蕩的乾涸,像是不再有水流過的小溪,像是被烈日曬的乾裂的河床,像是整個世界都不再落下一滴雨。


  微微乾燥的白花飄散在潔白的沙灘上,早已失去生氣,早已被人遺忘。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毀滅永恆只需一個剎那。』


  海浪退去,被棄置在海岸上的花只餘一朵。




  『世界崩毀的那一剎那。』


  


【五】



  「獄寺。」


  「棒球笨蛋你做什麼?」


  「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很寂寞?」


  「怎麼可能寂寞,老子一定會放煙火慶祝!」


  「是嗎?那可要放漂亮一點的啊,我可要一起看的。」


  「你他媽都死了,看什麼看!」


  「要看你最後一面嘛,不然我捨不得走該怎麼辦?」


  「你就一輩子當個孤魂野鬼好了!」


  「你好殘忍喔哈哈哈。」


  他不再說話,只是安靜的咧開笑容。一旁的獄寺,表情溫和而平靜。燦爛煙火的光芒把兩人的臉照得發亮,陰影下,兩人的手緊緊交扣。





  歲月靜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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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北榮治覺得自己在做夢。 熟悉的籃球橡膠味與場地打蠟的氣味充斥在他的鼻間,一旁座椅上散亂著毛巾與喝過的水瓶,像是上一秒這裡還有人,但此刻只有他獨自持球,站在三分線上。 四周安靜得出奇。失去比賽時人群的喧鬧,空盪盪的籃球場顯得靜悄悄的,與往常不同的寂靜,讓澤北有些許惶恐,但手裡籃球沉甸甸的實感卻催促著他,要他瞄準那個花費了無數個日夜、用盡全身力氣也要追逐的目標。 於是他將球投出,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打上了籃框,沿著鮮紅色的圓形邊框旋轉了三圈,最後卻——落了地。澤北在那瞬間彷彿是突然感覺到了某些命運的安排,雖然感到遺憾,卻又有種莫名奇妙的釋然。 當他想追彈走的籃球時,卻看見球在地面上彈動了幾下,接著被一雙大手穩穩接住。 那雙大手屬於一個他相當熟悉的人影,但並非穿著球衣,而是相當休閒的棒球外套和牛仔褲,頭上甚至還戴著鴨舌帽。 那是深津學長。 看到熟悉的人影讓澤北下意識鬆了口氣,快步跑到了深津面前,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失去了聲音。 深津似乎開口說了什麼,但在澤北耳裡也沒有聲音,澤北手舞足蹈地比著自己的耳朵,著急地想告訴對方自己聽不見,深津似乎看懂了,點了點頭,依然是那副冷靜而令人難以捉摸的神情,接著,他突然靠近。 兩人的距離突然近到只剩呼吸的空間,微熱的鼻息碰觸著澤北的上唇,澤北只能注視著那雙沉穩如海的眼睛。他內心慌亂,想後退的步伐卻被背後橫過腰的手攔住,背脊在那瞬間冒出了一股顫慄,蔓延到四肢,一時間,澤北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卻發覺自己並不是厭惡或害怕,而是——興奮。 深津俯下身,親吻了他。 柔軟的唇瓣像一片悄無聲息落下的羽毛,輕輕碰上他。那瞬間滾燙的熱度幾乎讓他融化。澤北像被釘住般僵在原地,心臟在那瞬間彷彿要從嘴巴裡彈出來了。 但那個吻短暫而稍縱即逝,等澤北回過神來時,深津已經從籃球場上消失了。 下一秒,澤北從夢裡驚醒,這才注意到清晨的日光已經透過窗簾灑進房間。 他坐起身,全身滲出了大量的汗珠,不只染濕睡衣,還染上床單。他的心跳久久沒有平復,猶然記得當親吻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看見深津眼中閃動著難以解讀的光芒,像是笑意又像是憤怒。 「這到底是個什麼夢啊……」澤北自言自語,雙手覆在臉上,試圖抹去心中的異樣,卻發覺自己的腦海裡一直停留著一雙眼睛。 深津學長的眼睛。 澤北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同性戀,也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過深津學長,甚至根本沒有想過他們之間的關係會有學長學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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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顯得格外熱鬧。 Charlie辦了一場盛大的派對,邀請了各種地獄居民。整個旅館充滿了歡聲笑語,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Husk站在酒吧後,熟練地調製著各種酒品,紅色的領結在燈光下閃閃發光;Angel穿著一身亮眼的粉色系服裝,在人群中穿梭時自然而然吸引到許多目光,但他仍時不時回到吧台調侃Husk幾句,然後又繼續投入狂歡的氣氛。 隨著夜色濃厚,酒精讓每個人都變得更加興奮而放肆。Charlie和Vaggie跳起了貼身舞,Angel很快也加入,一同享受這個夜晚。 終於,派對接近尾聲,罪人們一個個醉倒在地,沙發和椅子上到處都是打呼酣睡的身影。Husk坐在吧台後,手中握著一杯酒,雖然他對這種場合興趣不大,但今晚的氣氛讓他有些放鬆,跟著喝了不少,導致眼神有些迷離,但還算保持著清醒。 Angel搖搖晃晃地走到吧台前坐下,臉上帶著醉意和一抹難得的柔和,「嘿,Husk,今晚的酒真不錯。」 Husk哼了一聲,「你喝得太多了,Angel。」 Angel眨了眨眼,湊近了些,低聲說:「也許吧,但這才是派對的樂趣,不是嗎?」他笑容燦爛,眼神中閃爍著調皮的光芒。 Husk搖了搖頭,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我不認為。」 「很久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面了。」Angel將雙手撐在吧台上,湊近了Husk,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情感。「這幾乎讓我想起『過去』。」 見Husk沒有接話,Angel又問:「你不好奇?」 Husk確實有些好奇,但他並不想太過冒犯。來到地獄裡的人幾乎從來不聊「過去」,那是他們的傷疤、他們的記憶,就是因為那些過去,他們才會來到這裡,成為沉淪的罪人。 「你想說時,你會告訴我的。」 「Husk,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楚你是溫柔或是冷漠。」Angel笑了起來,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Husk的臉頰。「但你總是讓我感到安心,像是那些我不想使用的詞。」 「你是說,像是泰迪熊?」 「喔寶貝,泰迪對我來說可不是一個安心的詞,那可是小野獸。」Angel吃吃笑著。他內心想的是「家」,但他對這個詞的經驗太稀少、記憶太憂鬱,他也並不想用這個詞來描述Husk。Husk對他而言是更加溫暖、舒適、安心的。 「你這傢伙平時可不會這麼多愁善感。酒精果然是能讓人吐真言的東西。」 忽然,Angel俯身向前,在Husk尚未反應過來之前輕輕地吻上他的嘴唇。這個吻短暫而溫柔,帶著酒精的氣息和一絲說不出的甜蜜,讓Husk瞪大...

【底特律:變人|漢康】人性考驗

即使橘紅色的夕陽已經西下,底特律的夜晚仍然帶著一點黏稠的悶熱,幸好冷氣和啤酒始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漢克甩了甩剛洗好碗的手心想,從冰箱拿出一瓶啤酒,並把自己摔上已經被他坐出凹陷的老沙發,電視機上正在播放著益智節目,康納正在另外一張長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 「幫個忙。」漢克把啤酒遞了過去,康納立刻打開,遞回時還補了句:「啤酒的平均熱量為每瓶約150大卡,對肝臟與心血管負擔顯著。根據你本週的攝取量,已經超……」 「知道了知道了。」漢克打斷他,刻意把話題導向電視節目,「你在看的這個節目在講什麼?好看嗎?」 康納掃描漢克的身體,確保心血管一切都還在正常運行,這才開始解釋:「這是20世紀知識挑戰賽,題目主要都是來自20世紀的內容,題庫涵蓋歷史、娛樂、政治與文化事件,比方說1999年最紅的電影名稱,或是1954年的日內瓦會議是關於分割哪個國家。」 「看這個有趣嗎?」漢克狐疑。 「確實有些我平常並不會使用到的知識。」康納回答。 那就是有趣了。漢克看向電視。他也知道吸收新的知識對於康納來說就是一場新的體驗,有點像是他吃到沒見過的食物時的感覺,那也難怪康納會對這種節目看得津津有味了。於是他沒把電視轉到球賽,而是跟著康納一起看起來。接著,有個題目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性考驗》的最終選擇?」 漢克記得這款遊戲,他國中時玩過,是上世紀末的熱門作品,據說是由一位念哲學系的遊戲製作人獨立製作,目的是讓玩家模擬各種情境下的選擇,據說,只有真正具備同理心的人類,才能選出正確的選項,走到最終結局。 「漢克?怎麼了?」康納帶著疑惑看他。 「沒什麼,只是想起來,這個遊戲搞不好家裡還有。」漢克突然覺得讓康納玩玩看《人性考驗》好像很有趣,「真的有的話,要不要玩玩看?」 漢克難得邀請他一同玩樂。康納眨眨眼睛,立刻點頭。 花了十分鐘——幸好康納幫忙整理過倉庫——漢克從倉庫角落的紙箱翻出了一台PS2,還有當時的遊戲片,當然包含《人性考驗》。箱子隔絕了不少灰塵,以至於拿出黑色的PS2時,機身看起來仍然維持得不錯,只是漢克仍然不抱希望,但沒想到接上家裡電視時,PS2居然真的還能跑,於是他把人性考驗光碟片放了進去。 畫面一開始是全黑,伴隨低沉的音效與開始震動的手把,白色的文字在畫面上浮出。 「你能拯救每一個無辜的人嗎?」 「沒想到還能動,不過這個畫質還真慘烈,手把操作感覺也有點頓。」漢克感嘆,在看完像素風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