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木頭電線桿不斷從澤北榮治眼角一閃而逝,速度飛快。 眼前的公路是一條筆直的灰線,從他們車下一路延伸,遠遠通往地平線。夏末的陽光把金屬車殼曬得滾燙,即使車內冷氣全開仍然可以感受到外頭傳來的燥熱,他們像是一塊被泡在熱水裡的冰塊,外表被不斷消融。他坐在駕駛座上,冷氣吹著他握著方向盤的滾燙指關節,跑車在他手裡像是台巨獸任他使喚,載著他不斷向前。 「冷氣好冷,我調低一點咧。」 副駕駛座上的深津一成突然放下手機,調整了冷氣風量,熟捻得像是這台車是他的一樣。瞬間減弱的風量恍惚間讓澤北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誰輕輕摸了一下,有些麻、有些癢。 澤北一直覺得自己在向前。 他年紀輕輕就被稱為日本第一高中生,隨後飛去美國,從適應陌生的語言,到和一群比自己高大、速度與技巧也絲毫不遜色的對手廝殺,再到逐漸站穩腳步,他幾乎沒有時間去回望過往。每一天都必須往前看,像在比賽一樣,他必須不斷得分、得分、得分,停下腳步就只是會被對手追上。 第一個休賽期,他還在適應忙亂的生活;第二個休賽期,他在試圖在所有人都被金錢衡量的選秀中站穩腳步,維持初心;直到第三個休賽期,他躺在公寓裡,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深津的電話就在那樣一個日子裡出現。 澤北剛從健身房離開,正打算回去大吃一頓後順便補眠,側背包裡的手機就突然震動起來,他拿起,卻發現螢幕上顯示的是未知來電。 會是誰?他想了想,難得沒有按掉,而是按下接聽。出乎意料,聽筒裡傳來熟悉的聲音,依舊拖長尾音,帶著懶散的調子。 「澤北,你在美國咧?」 「……是深津學長嗎?」澤北被問題困惑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深津一成只是很理所當然地把話接了下去:「我也在咧。要不要一起去迪士尼?」 等澤北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跳上車,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了。 離開日本後,他再也沒見過深津,三年很快過去,但此刻出現在他視野的人,像是從他過往的記憶裡走出,除了頭髮長了點,不再是短到不能再短的平頭,穿著夏威夷襯衫和短褲,其他則一模一樣。深津站在接送區四處張望,手裡只帶了一個小小的登機箱,澤北連忙下車幫他把行李放到後車廂。 「等很久了嗎?」澤北問。 深津搖頭,接著反問:「你的車?」 澤北看著眼前幾乎可以說是有點騷包的紅色跑車,有點尷尬點頭,但深津只是隨口說了句很酷咧就很自然地坐上了副駕駛座。 在車上,澤北問起深津打算怎麼去迪士尼、票買了沒、旅館住哪、迪士尼以外還打算去哪玩、什麼時候回去,除了最後一...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 夜風吹入,帶著庭院櫻花瓣濕潤的香氣,月已升上中天,宇髓天元卻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睡。 明明身體在一天的辛勞耕作後已經極度勞累,肌肉卻在櫻花的甜香中焦躁而緊繃,精神亢奮著,像是對於平凡的生活仍抱持著不滿,渴望著戰場上的鮮血與戰鬥。 但已經沒有需要被殺死的鬼了。 無慘已經消失在黎明之中,世上再無惡鬼,鬼殺隊也解散了,忍者家族當然還存在,只是凋零,隨著現代化的武器逐漸進駐日本,習俗與傳統都成了無力的教條,艱苦的訓練比不上一顆子彈的飛行,他看著偶爾來訪的弟弟眼裡的憂思更深,卻也沒有什麼辦法。 罷了,還是想辦法睡吧。 他起身關上紙門,接著從櫃子裡拿出了安神香,藉著燭火點上後,嘆了口氣。這東西很容易上癮,看到他又拿這東西出來用的話,須磨一定又要鬧了。但也沒辦法,他已經連續十天沒有成功入睡,再熬下去他可能會出現幻覺或是更惱人的後遺症。 他吹滅蠟燭,躺回被褥上閉上眼睛。微微的紅光亮著,很快地,濃郁的香氣充斥了整間房間,疲憊伴著睡意襲上。 宇髓天元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一覺到天明,但夢境卻悄然入侵。起初是模糊的影像:兄弟姐妹的屍體堆疊如山,父親冷酷的面容在千萬片鏡子中反覆出現,放眼望去都是被血浸染的泥土,他在血沼中艱難行走,無數白骨扯著他的雙腿,帶著他逐漸下沉。 接著呼吸裡突然滲入一股異樣的氣息,像是屍體腐敗的氣味,混雜著腥氣與血的臭味,是他極度熟悉的——是鬼!鬼的氣息越來越濃烈,甚至從他的腳趾逐漸向上攀附,彷彿無形的觸手開始纏繞他的身體,觸感黏膩而冰冷,讓人噁心。 是副作用帶來的夢嗎? 不,是真的鬼! 危機感敲打著宇髓天元的神經,他試圖掙扎起身,身體卻沉重得難以行動,他知道那是安魂香的效果,於是奮力咬唇,用痛楚逼自己睜開眼皮。 眼前仍是黑暗而無光的臥房,但當他想坐起身時,卻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已被某種柔軟而強韌的東西完全包住。那是無數條暗紅色的帶子,像是活物般從榻榻米與木板的縫隙間鑽出,正一面蠕動一面從他的腳踝向上纏繞,逐漸吞噬著他的身體,同時想將他拖入地下。 「該死!」 宇髓天元低吼一聲,伸出雙手想拔腰間的日輪刀,卻突然失去平衡抓空,這才恍惚想起他的武器早已不在身邊,失去的左臂也空盪盪的,無法提供任何幫助,他只能用僅剩的右手用力撕扯帶子,試圖掙脫這些東西的糾纏,卻徒勞無功,帶子像是察覺了他的清醒與抵抗,瞬間如蛇般加速纏繞包裹他的身軀,將他整個人拖入裂縫之中。 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