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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海商事|葛施】無花果之夢 01



《柴堡》


曙光徐徐從東方升起。


春日的清晨滿是濕潤水氣,玻璃上結著的水霧在陽光照射下緩緩散去,日光悄悄爬上柔軟的大床,把還窩在被窩裡的施瓦喚醒。他揉揉眼睛,嘴唇微張輕輕打了呵欠,愛睏的水霧佈滿藍色的眼珠,但他仍乖巧起床,爬下床時也沒忘了幫裸睡的男人重新把毛毯拉好,只是等他洗漱回來時,男人仍雙眼半睜半閉地躺在被窩裡,一見到施瓦回來就對著他招手。


「葛倫,你醒啦?」施瓦快步窩回溫熱滾燙的懷抱當中,後頸被穩定跳動的心跳貼上,還獲得了一個落在髮根的吻。


「不再睡一會兒?」摟著他的葛倫問,雙手拉住毛毯把兩人包了起來,還把下巴擱在他頭頂,及肩的散亂金髮搔得施瓦脖子癢癢的。


「該起床啦,今天要報到呢。」施瓦扭了扭。


「太早了,昨天那麼晚睡。」葛倫像隻愛睏的大獅子大口打呵欠,又翻身壓住施瓦用鬍渣刺他的臉跟脖子,弄得施瓦又笑又掙扎,才弄整齊的捲髮又亂了。


「好了好了,你把我頭髮都弄亂了!快起床,要來不及了!」他拍打葛倫,好不容易把人趕下床,但等到葛倫換好衣服準備出門時,又順手揉亂了他的頭髮。他氣鼓鼓地拍開男人的大手,拿上東西就走出房間,嘴巴嘟得可以吊上好幾塊肉乾。葛倫跟在他背後,大笑了好一陣子,直到最後才良心發現,又是道歉又是誘哄,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讓施瓦重新開心起來,願意牽著他的手逛起柴爾莫斯堡。


他們在昨天深夜抵達了柴爾莫斯堡,由於餐風露宿走了整整六天,入住後兩人都疲累不堪,一沾床就睡著了,但因為一早要去商團報到,今天只能起了個大早。


柴堡的早晨清醒得很早,他們漫步過堅固的石牆、市集廣場和逐漸熱鬧起來的街道,雖然才剛日出,但街角已經有不少攤販吆喝著手裡的辛香料、陶罐、羊毛、彩色絲線,五顏六色的貨品像是把全世界的色彩都匯集在了這裡。除此之外,還有不少販售銀器的攤位,飾品與餐具光滑處反射著朝陽,金屬的光暈四散。


施瓦的眼睛輕輕溜過了一塊帶著稜角的琥珀石,在上面停留了數秒,但很快又轉而看向其他更實用的東西。


「想買什麼嗎?」葛倫問他。


施瓦搖頭,「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去報到吧,晚點再來買點必需品就好。」


等他們來到柴堡東門,這裡已經被人潮塞滿。今日是柴堡難得的大晴天,大大小小的商團似乎也都打算今日出發,許多成員已經整裝待發,大量貨物被一袋一袋運上駱駝與馬車,絕塵而去的馬蹄揚起了沙塵與泥土。而葛倫在紛擾的人群中立刻看到了自己的目標,露絲蒂茜三姊妹商團。


去年年底,葛倫從熟悉的商人處得知了三姊妹商團正在招募成員、打算東行的事。


雖然三姊妹商團此行並未獲得樞機教團允許,但由於路線恰好會途徑葛倫預期造訪,也就是他猜測中可能是施瓦故鄉的地點,因此他將此事告訴施瓦,想要暫時加入三姊妹商團,跟著他們走上一程。施瓦先是反對,認為沒有樞機教團允許的特許證就上路太過危險,但在聽見三姊妹商團會提供豐富報酬,又被葛倫描述的雙人甜蜜旅行誘惑,最終還是半推半就地屈服。


於是趁著假期,兩人便一同來到了柴堡。


葛倫的預定計畫是提早抵達,多待上幾天讓施瓦看看柴堡的風土民情,不料途中遭遇了一番波折,這才堪堪在昨晚抵達,趕上了今天的報到。


三姊妹商團的報到處借用了東門口的崔妮塔斯旅館,葛倫遠遠便看見一名白衣女子正坐在旅館櫃檯後,正比對著來報名的人一一確認身份,而現場的商團畫匠正運筆如飛,為報名者留下簡單的肖像畫,作為檔案紀錄。


「好多人。」施瓦低聲說,拉了下自己兜帽的帽簷,試圖遮住臉上的刺青。


「沒事的。」葛倫摟住他的肩膀,握了握纖細的上臂,接著兩人加入了隊列。


報到的隊伍很長,但隊列行進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輪到他們了。


白衣女子的紅髮從帽兜下探出,難以分辨年齡的睿智雙眼望著他們,對兩人再次確認:「兩位的名稱是……葛倫,還有施瓦,沒錯吧?」


施瓦稍微緊張地回答:「是的。」他感覺自己臉上的刺青似乎被眼神輕輕掃過,但也許只是錯覺。


葛倫點頭確認,「是的,我們就是。」


沒有多做刁難,自稱為荷蓓的白衣女子便通過了他們的申請,讓他們去尋商團嚮導塔塔狄姆。而從塔塔狄姆口中,他們得知了商團的第一站,就是名為紅紗路的無人沙漠地域。由於未來幾天不會有補給點,雖然商團會帶充足食水,塔塔狄姆還是建議他們趁著教堂敲響早鐘前去市集一趟,逛逛柴堡順帶補充物資。


「附近也有三姊妹商團合作的旅館,拿出你們的商團身份證明,就能夠換一份免費早餐,非常美味,你們不會想錯過的。」塔塔狄姆友善地結束介紹。


「我們會的。」葛倫點頭,看著塔塔狄姆前去引導下一位商團新成員。


離開東門口後,施瓦手中上下拋著兩顆巴掌大的蕪菁,一臉小大人若有所思的模樣逗笑了葛倫,葛倫忍不住問:「在想什麼?眉頭都皺起來了。」


方才離開前,他們又被荷蓓叫住。如果不礙事,不妨帶上兩個。她向他們展示著桌子後方突然出現的大量蕪菁,那些蕪菁已經被雕上各式各樣的紋飾,多半都是模樣趣緻的臉,表面也變得光滑,不似蔬菜的材質,更像是裝飾品,顯然不可食用。葛倫問了荷蓓這些蕪菁的用處,得到這只是普通裝飾,但或許可以帶來意外之喜的答案,因此葛倫接過了巴掌大的蕪菁雕飾,也遞給施瓦一顆,兩人這才告辭離開。


「總感覺這個商團沒有看上去和睦。」施瓦皺了皺鼻子。方才塔塔狄姆介紹到一半,名為伊什特萬的帶疤陰鬱男子就走過來打斷了他們,話裏行間都是在暗指塔塔狄姆過往曾發生過的壞事,「這樣下其他嚮導的威風不好吧。」


就連伊利特都會在外人面前顧慮葛倫的面子,那個男人顯然就是故意噁心塔塔狄姆的。施瓦心想。


伊利特是葛倫領導的商團內的會計,也是葛倫的弟弟。他跟葛倫的關係在外人眼裡看來一向不怎麼和睦,大概是因為牽扯到誰才是繼承家業的正統,還有婚生私生血統的問題,因此伊利特一向對葛倫不怎麼禮貌。而在施瓦的角度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一團斬不斷的亂麻,尤其在加入他的存在之後。


不過也不知道伊利特會不會生氣。他們這次不但偷偷摸摸離開,還會過幾個月之後才回去,這幾個月裡伊利特只能一個人好好努力管理商團,真是辛苦他了。但就算伊利特生氣也無所謂,事情才會更有趣。施瓦瞇起眼睛偷笑。


葛倫又揉了揉施瓦的頭髮,「確實不好,我們小心點吧。」


大部分的商團都會有一個主要負責人,其餘的人則是作為副手,像三姊妹商團這樣有四個領導者的做法確實少見。雙頭馬車就已經難以駕馭,何況四頭馬匹分頭進行?


施瓦乖巧點頭,跟在葛倫身旁走著,一邊伸手撥弄被刻成趣怪臉龐模樣的蕪菁,還刻意把手指探入蕪菁口中,試探著裂口的牙齒銳利度,偷偷做出一臉被咬到的神情。


「這麼喜歡?」葛倫問


「不覺得看久了有點可愛嗎?」施瓦眨著眼睛,「還有點傻。」蕪菁空洞的眼窩盯住他,像是在責怪他怎麼能說自己傻。他吐了吐舌頭。


「高島人的習俗有很多有意思的部分,之後有機會我們也繞去高島看看吧。」葛倫輕輕捏著他的後頸說:「那剛剛塔塔狄姆說到的旅館免費早餐,有興趣嗎?」


「免費的當然有!」施瓦立刻點頭,順便推開了葛倫又開始蹂躪他頭髮的大手,「我們趕快去吧!」從起床到現在他們還什麼都沒吃呢,葛倫一定餓壞了。


兩人在商團旅館美美地飽餐了一頓,還外帶了幾個塗滿酸櫻桃醬和家常乳酪的紐結麵包,這才前往市集,準備在出發前最後一次領略柴爾莫斯堡的風光。


-


《柴堡市集》


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好。


「哇!住手!不可以!」葛倫手忙腳亂地再次阻止鴿子偷走自己的髮圈。在他的驅趕下,鴿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揮舞著翅膀離開,卻沒有飛遠,而是停在一旁攤位布幔的支架上,葛倫很確定自己在那張鳥臉上讀到一臉伺機而動。


「你今天特別受歡迎呢。」施瓦咬著堅果,鼓起的臉頰讓他像隻小松鼠,「來點椰棗餅?」


「好。」葛倫彎腰,讓施瓦墊腳後能將手裡的椰棗遞到他口中,卻不料施瓦才剛鬆手,葛倫嘴裡的椰棗餅就立刻被奪走。葛倫急忙退後,守護了自己雙唇的所有權,但小偷卻絲毫不打算檢討,長長的睫毛還對著葛倫搧呀搧地,嘴裡咀嚼的聲響大得惱人。


施瓦看見葛倫差點被一隻駱駝強吻,捧腹大笑。


在等待商團出發的期間,葛倫和施瓦決定逛逛方才只是走馬看花路過的市集,找些有趣的東西。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葛倫突然成了路上所有小動物的焦點。小貓跳到他的肩膀上、狗繞著他的腿打轉、馬在他面前打了個響鼻,還試圖嚼食他金色的頭髮,甚至有隻老鷹在正上方的空中盤旋,彷彿也對這個人類產生了興趣。


平常他確實也滿受到其他小動物歡迎,但今天確實有點太誇張了。


「怎麼回事啊。」葛倫嘆了口氣,把仍然對他拋著媚眼的駱駝趕走,牽著施瓦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逛著。


「畢竟春天來了,或許大家都到求偶期了呢。」施瓦神情頑皮,「你太受歡迎啦!」


「我可不想受這種歡迎。」葛倫抱怨,目光很快被攤販桌上令人眼花瞭亂的商品奪走,「你打算買什麼?」


「雖然商團有提供食宿,但我們還是應該要買點肉跟禦寒的毛料,最好再買把刀,以防萬一。」施瓦算了算手指,確認了可以花用的經費。可以的話他不想動到原本身上帶的錢,如果能用方才報到時獲得的雇傭費搞定一切最好。他可不想被伊利特罵亂花錢。施瓦皺起鼻子。


「都聽你的。」葛倫點頭,看施瓦像隻蜜蜂在各個攤位上忙忙碌碌地講價。


當他們走過熟悉的首飾攤位時,葛倫突然想起早上施瓦猶豫的瞬間,他低下頭,在藍色的華麗織毯上找到了一塊琢磨到一半的琥珀石,灰色的裂隙中透出澄色的晶體,仰頭對著日光時,彷彿能看見蜂蜜流動。「這塊怎麼賣?」他問。


「您真有眼光,這可是代表愛意的寶石喔。」攤位上的棕髮女子報了一個剛好能把他全身家當掏空的數字,他遲疑數秒,最終還是選擇買了下來。「真豪爽。」攤主對他投以贊許的目光,「看在你這麼爽快的份上,送你一點東西。」


「沒關係,不用。」葛倫連忙拒絕。


「情報也不用?」攤主神秘地笑笑,「看你們臉生的模樣,應該是三姐妹商團招募來的吧?我有跟三姊妹商團相關的情報喔。」


葛倫立刻改口:「那就麻煩妳了。」


不久後,當施瓦抱著一大塊被他殺到半價的煙燻肉、幾塊毛料,跟額外附送的食譜回來時,大勢已定,葛倫還像是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一樣,興高采烈地將琥珀石原岩送給了他。


「葛倫,你買這個做什麼啦?花了多少錢?」他嘟著嘴抱怨,聽見葛倫報上的數字後更是滿臉氣鼓鼓的樣子,「這樣不就沒錢買刀了嗎!」


「但你喜歡吧?早上見你多看了幾眼。」


「那也不能買啊……我們身上可沒帶那麼多錢呢。」


葛倫把琥珀石原岩放到施瓦手裡,又安撫似地摸了摸他的後頸,「反正刀有備用的,買你喜歡的東西比較重要。而且我其實有多帶些錢出門,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你居然偷偷藏錢!」施瓦立刻跳撲到葛倫身上,試圖從他的胸口掏出錢包,葛倫連忙扣住他的大腿,生怕人一個後仰就跌倒。施瓦掏出了葛倫的錢包,還摸索一番,直到確定自己真的把葛倫身上的私房錢掏空,他才勉為其難作罷。「真的不可以再亂買了喔!」他擔心地交代,「我們這次出門已經影響到商團原本的規劃,要是還亂花錢,回去伊利特一定會藉機罵你的。」


「我會注意的。」眼見施瓦似乎消了氣,葛倫連忙開口轉移他的注意力,「對了,我剛剛從攤主那裡聽說,三姐妹商團好像毎年冬季都掏不少錢,發食物或是搭棚救助柴堡的窮人。」


施瓦皺起眉頭,「這些平常都是樞機教團在做的吧?他們這樣做沒問題嗎?」


「不好說。」葛倫低聲道,「雖然柴堡地處偏遠,樞機教團鞭長莫及,但這些風聲理論上還是會傳到教團聖座耳朵裡的。也不知道三姐妹商團為何要如此冒險,不直接把錢捐給教團就好。」


「是我我也不捐。」施瓦皺起臉,「捐上去的錢根本都直接進了某些人口袋裡,根本沒有幫到人。」


「但通常大家都還是會裝裝樣子,不惹麻煩。教團最擅長排除異己,有時還會偽裝成盜匪集團襲撃商旅,搞不好我們此行就會遇到。」


正當兩人竊竊私語時,葛倫突然覺得頭髮一痛。他一回頭,又看見剛剛那隻奪走他椰棗餅的駱駝,駱駝正慢條斯理咀嚼著他的頭髮,好像把那當成了稻草一樣,他連忙駱駝口奪食,開始搶救自己的頭髮,又大聲驅趕把駱駝趕走,駱駝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小跑離開。


見葛倫忙了一大圈,施瓦故意看著他抱怨,「葛倫,你身上都是駱駝的口水味,好臭喔。」


「小東西,現在開始學會嫌棄我了?嗯?」葛倫捏了捏他的臉,直到茶色的臉頰變得微紅。


「才沒有嫌棄你。」施瓦吐吐舌頭,拉著人到井邊把頭洗了,又拿上乾淨的布料替他擦乾,直到把人收拾得整齊清爽,兩人才手牽著手走回到了東門口,和三姐妹商團的人會合。


教堂的早鐘響起,隨著駱駝陣陣嘶鳴聲,他們的旅程即將開始。


-


《無花果之夢》


沙漠適合做夢。


商隊穿越日落,抵達沙漠裡一座廢棄的教堂。教堂屋頂似乎在很久前就已經坍塌,破碎的石磚散落一地,被風化後失去了稜角。西側矗立著一株巨大的無花果樹,沒有鳥兒。他們紮營在教堂邊,靠著僅存兩面的殘破磚牆抵禦夜晚的寒風。


施瓦觸摸著已看不出形跡的石磚,上頭可能曾經有過繁複的雕飾,現在僅餘模糊的凹凸,在西下的日光裡猶如醜怪人臉。葛倫在離其他人稍有距離的位置搭完了營帳,從後方走來輕輕扶著施瓦的肩膀。


「累了嗎?」他問。


施瓦搖頭。


這趟旅行和往常的貿易沒什麼不同,旅行中的風景總是那樣的。泥土與藍天、森林與黃沙、白日的豔陽與夜晚即將到來的寒霜。


這是旅程的第三天。和葛倫總是能很快與眾人打成一片不同,施瓦總是習慣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存在,盡量不引起注目,因此他仍在嘗試熟悉陌生的隊伍,當然也還沒找到機會和任何人攀談。


雖然柴堡以東的人們對奴隸制度更為陌生,跟葛倫的商團所在地相比,這裡的人更將奴隸當成僕人而不是私有物品,對待奴隸的方式也更加友善許多,但商團裡形形色色來自各地的人眾多,因此施瓦大多數情況還是盡可能隱藏著臉上的刺青,不想惹上麻煩。


他將剛剛跟在商隊其他人背後去打滿的水囊遞給葛倫,「教堂後的水井還能運作。」


「真不錯。」


「也不知道教堂為什麼廢棄了。」他低聲說,壓低音量不讓葛倫以外任何人聽見。


「教團自有邏輯吧。」葛倫喝下幾口帶著鹹味的水,又接過被施瓦微微打濕的細麻布,擦了擦滿是風沙的臉,「天等等就要黑了,來生火吧。」


隨著星辰滿天,營帳被一一支起,疲累的駱駝被韁繩牽著匯聚到了營地北邊,十數個火堆點起,食物的香氣逐漸伴隨焰色搖動飄散。


施瓦小心翼翼地將買來的煙燻肉塊切成薄片,外層是木材般的褐色,內裡則是完美的深粉紅漸層,被火重新加熱後,散發出鮮香的肉味。施瓦將肉夾進烤過後重新變得柔軟酥脆的粗糧麵包中,肉片略微帶鹹的滋味恰巧讓粗糙的乾糧也有了具體的風味,配上蜂蜜酒正好。


葛倫抹了抹嘴,把酒壺遞給施瓦,他抿了一小口,被辣紅了臉頰後把酒遞了回去。


「暖一點了嗎?」葛倫問。他點頭,酒精帶來的熱意適度地抵銷了沙漠夜晚的寒冷,讓頰上泛著適度的薄紅。


吃飽喝足收拾善後完,葛倫躺倒在施瓦的大腿上,看著璀璨的大量星辰傾洩在天際,近乎咄咄逼人地閃爍著,天邊接近地平線的雲是則是泛著紫的深灰,無月的夜晚。有人在風中哼起歌,優美淒涼的曲調伴隨著沙丘被風吹拂滑動的沙沙聲響,像是完美的樂曲。施瓦摘了幾顆無花果,用小刀切成數塊餵入他口中,甜膩的果香讓疲累了一天的身軀漸漸恢復能量。


今天不是輪到他們守夜,因此夜晚顯得比往常更加漫長,需要被往事填補。


「葛倫。」施瓦在沙沙的風聲裡喚他。


「什麼?」


「你有想過,為什麼要當商隊領隊嗎?」


葛倫不解。他不懂施瓦的問題從何而來,有些疑惑卻仍然開口回答:「因為我父親將這份責任傳承給我,我便有義務去背負。」他知道施瓦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從未隱瞞過他。


「那麼,如果撇除責任之外,如果有其他選擇的話,你會想離開嗎?」施瓦偏著頭,又問:「去當獵人、僱傭兵、海盜、鐵匠、詩人,或是任何你想成為的人。」


葛倫仰望著施瓦喉間微彎如新月的喉結,第一次細細想著這個問題。


父親將商隊傳給他也已經過了七年。時光飛逝,他已經三十七歲,似乎也逐漸習慣了這一切,甚至連伊利特的刁難都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再像剛成年時覺得始終覺得沒有歸屬,隨時準備好要離開。


「我好像曾經想過當僱傭兵。」葛倫對他說,再次拿起掛在腰間小小的酒壺喝了一口。蜂蜜濃郁的香甜在他舌尖流淌。在酒意中,他想起他曾經嚮往沒有責任、無拘無束的生活。


「過往的我總想見識更多新的事物、新的風景,而不是始終走在熟悉的路線上,知道哪裡有著流沙與暗河、如何避開一代一代的獸群,以及慣於面對相同季節來訪的沙塵暴。」


他的人生彷彿永遠在駱駝馬鞍上與帳篷裡度過,日升日落之間,在沙漠與海洋之間無止境地延續著,從來沒有停下來思索過。


「那你現在還想去嗎?」


葛倫搖了搖頭。


施瓦又問:「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我曾經以為我想要的是捨棄一切。但認識你之後我才發覺,原來我最想做的,其實是留在這裡。」葛倫笑了笑,伸手撥弄施瓦深粉紅色的捲翹短髮,「就像是旅經千山萬水,最後才發覺,見過的所有風景,最終都是為了尋找到能夠棲息的帳篷。我的心有了安心的歸處後,便不再因為風裡夾雜的自由而騷動。」


他找到了金子般的珍貴寶物,便不再想著流浪。


施瓦在綠翡翠般的眼裡,望見了自己的倒影像是被承在一汪湖水裡。他忍不住湊上前,跨坐在男人的腿上,把吻細細密密落在那口新綠的湖畔邊。


蜜色的肌膚很快泛上了情動的溫度。百人商隊需要忙碌的事務太多,很難找到休息停頓的片刻,廣大而陌生的土地也令人焦慮,兩人這幾天一直找不到太多契機私下相處,因此慾望一旦被勾起,男人的身下就有了直觀反應。但當葛倫想將人抱回帳篷裡時,卻被一隻小手輕輕拉住。


「這麼多人……會不會看到?」施瓦眨著眼睛意有所指地問,唇瓣在月光下被舔得潤澤,帶著誘人的色香,「主人,如果被看到了怎麼辦?他們會怎麼做?」


葛倫接受了這個相當合他胃口的邀請。


遠遠望去,不過是一對情侶在遠離眾人的位置月下依偎。嬌小的身軀坐在健壯的身軀上,長長的披風緊密包裹著兩人,讓每吋肌膚都被牢牢遮蓋,抵禦夜晚的寒意。兩人背貼著胸,面向火焰烤著火,火堆的對面稍遠處則是其他商隊成員的火堆。夜風不知從何處帶來微微腥羶的氣味,像是羊群又像是牡獸身上發出的氣味,混雜在商團成員高聲談笑的對話間,伴隨細碎的水聲,想探究源頭,線索又很快被風聲颳去。


乖順的奴隸蜷縮在葛倫懷裡,下身情動後變得濕軟的後穴已經含住了粗大的性器,為了不被任何人發現營火一隅的隱密,葛倫只能輕輕握住施瓦的腰,幅度不大地幫著他擺動,緩緩搗弄著軟濕的甬道,這讓每下進出帶來的刺激都變得溫吞而折磨,無法像以往一樣大開大闔地進入到體內最深,摩擦到所有最舒服的點,這讓施瓦又是舒服又是難耐地顫抖著,雙腳碰不到地,想掙扎卻只能晃著腰,讓葛倫進得更加順利。


雖然知道大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但在一個非密閉的空間、被眾人環視的地方做愛,帶來的心理刺激遠遠大於生理,施瓦的反應比以往更加激烈,繃緊的窄道像是咬住葛倫一樣讓他倒抽了一口氣,躲藏在斗篷裡、偷偷頂起布料一角的分身也不斷從頂端的小縫中滲出前液。


「可憐的小東西。」葛倫用手隔著斗篷輕輕劃過分身前端,施瓦立刻泛起了敏感的戰慄,嘴裡還發出細小的哼聲,「舒服嗎,我的小奴隸。」


一邊問著,他的手探入施瓦上衣中,捏起已經被多次捻弄得有些柔軟的乳頭,將那個豆子般大小的小點揉成硬挺的果實,每當用指尖輕輕摳弄時,施瓦高熱的體內就會一陣一陣緊縮,像是在吸吮著他。


正當情熱之際,葛倫突然靜止了動作。


「那邊好像有人在看我們。」他低聲道。


施瓦一個顫抖,因為興奮和緊張繃緊身體,連腳趾都蜷了起來,高熱的甬道瞬間死命地咬著住體內的粗壯,爽得葛倫粗喘了一聲,感覺分身每一寸都被嫩肉緊絞,甚至還能感覺到陰莖上的血管貼合著肉壁上的心跳急速跳動。他拍了拍施瓦的屁股,低聲說道:「寶貝,放鬆點,你快把我夾出來了。」


施瓦又縮了一下,葛倫只能咬牙忍住靜靜不動,沒讓自己被貪婪的穴肉立刻榨出,而是享受甬道像是小嘴一樣濕熱緊緻的吸啜,在施瓦的髮間喘息著,啃咬著他的後頸。


眼見似乎沒有人靠近,施瓦才慢慢放鬆,但正當他想開口時,葛倫卻又動了起來。施瓦很輕,因此葛倫只要扶著他的腰,輕輕墊著腳尖,就能把他整個人頂起又落下,濕黏的水聲隨著他們的動作不斷傳出,遠處有些人又望了過來,但在火光晃動中什麼也看不清,又轉頭做起自己的事。


施瓦終於難以壓抑自己,但破碎的呻吟才持續幾個音節就被葛倫眼明手快阻止,粗厚的大手輕易就包住了他整張下半臉,他的鼻息打在葛倫的手上,呼吸間全都是腥羶的、剛剛摸過他分身的氣味。被過度刺激的少年拱起身體,成了一道拉滿的弓弦,濃蜜色的皮肉泛著色香的紅潤,腳趾繃起,渾身不斷抖動。


葛倫見狀也不再逗弄,將人扣住,幾十下用力地操幹,終於在施瓦抵達高潮的瞬間,也在他的體內射出了所有。


高潮的瞬間,施瓦的雙眼一片迷離,火光似乎離他很近又很遠,他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像是綺麗的美夢,他的身體時不時反射性抽搐著,感受濁液充盈體內,穴口還不斷吞吐收縮,像是想把正在緩緩流出的精液全部吃進肚子裡去。


葛倫的分身被不住啜著,讓他忍不住笑道:「真貪吃。」他將自己拔了出來,收拾好斗篷底下的一團亂,在施瓦平復氣息後,他輕輕將人抱了起來,還不忘拿上偷偷放在一旁的衣服,穿過火堆與眾人,走回自己的帳篷。


「唔……」還沒走幾步,施瓦就發出不適的聲音。葛倫連忙低頭問:「怎麼了?」


「……流、流下……來了……」施瓦含糊道,葛倫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接著看見地上幾滴渾濁濃稠的液體緩慢滲進沙裡,這才反應過來。


他有些惡趣味地問:「真糟糕,夾不住了,是不是有點鬆了?」


葛倫說完,立刻感覺到懷中毛茸茸的小腦袋在胸口瘋狂撞擊,還啊嗚一聲咬住了他的胸口,他努力壓抑自己的笑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小聲笑了。


施瓦氣著氣著也笑了。


葛倫的步伐沒有停下,仍然持續向前。他要先把面紅耳赤的憤怒愛人放回帳篷裡,再去打水替兩人收拾善後,順便把這些「路標」消滅乾淨,讓沙漠掩蓋曾有的痕跡。


就像是他一次次走上熟悉的旅途,逐漸不需要任何路標或是地圖,帶著相同的商隊、相同的人,心卻不再躁動,知道他的歸處不用再走過千山萬水,在沙漠的盡頭、海洋的源頭尋找。不論他前往何處,只要施瓦在他身邊,他的家便永遠都在他身旁。


風裡似乎有細碎的笑聲傳來。


他們都在無花果樹上尋到了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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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吸了口氣。 他替自己又再做了一次心理建設,這才向下踏入像是要把人吞食掉的陰暗洞口,震耳欲聾的音樂正從裡面傳出。 這是家Gay Bar。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每次面對慾望橫流的景象,他仍是一面升起情慾,一面又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噁心。 他天生彎,和父母坦白後卻沒有得到諒解,於是一個人離鄉背井工作。靠著漂亮的學歷、與三寸不爛之舌當上了補習班的老師。以他的性格來說,其實他更希望可以考上公務員,穩定地在學校內任教,但考量到自己的性傾向,事態爆發時教師的身分很可能反而會給他帶來更多麻煩,那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可以隨時抽身離開的位置。 但隨著指名要上他的課的人越來越多,名氣大到甚至偶爾會被邀請去做演講或拍照等毫無意義的接觸行為,他開始產生厭惡感。今天也是,補習班下課後,一群女學生圍著他嘰嘰喳喳,看似要問問題,其實只是在說一些摸不著邊際的高中生無聊戀愛煩惱,這簡直是在浪費他的時間,但他仍然必須耐心對待,直到她們甘願離開。 他慢慢發覺,他比他自己想像的更厭惡所有人類。但厭惡著人的同時,他又貪求著體溫與觸碰。 他也厭惡這樣的自己。 而今天,壓力與一個學期終於結束的釋放感讓他決定——今天要再去臨鎮他還沒成功獵豔的那個Gay Bar冒險。 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定下來,找個安穩對象,至少找個固砲,而不是每次都得在酒吧重複同樣無聊的開場白、同樣無聊的試探與誇讚、同樣無聊的故作挑逗、同樣無聊的碰運氣直到有人上鉤,但這種事情又談何容易。 他拿出身分證明讓警衛確認已經成年,邊在心裡嘆氣邊走下樓梯,推開地下室防火門的瞬間,原先已經過大的音樂聲伴隨著重低音的鼓點衝了出來,比原本大上無數倍。 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他走向吧台,熟練地要了杯藍色夏威夷,眼光悄悄地打量了室內一圈,果然,還是沒有任何讓他一眼就會提起慾望的人,但他知道,憑著他的外型與身材,很快就會有人主動靠近,從那些人當中勉強挑出一個度過今夜也是個辦法。 他喝了幾口酒,應付了幾個他毫無興趣的邀請,正在猶豫要繼續等等看還是從剛剛的人選中挑出一個時,眼角餘光就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走進門口。 是他的菜。 夏油傑的眼睛亮了。 他盯著那個少年,看見他選了吧台角落坐下,在少年拒絕了幾個狂蜂浪蝶,自己也喝完第二杯酒後,挑了個感覺最好的時機,端著兩杯酒走了過去。 「請你的。」他笑著在少年身邊落座,把一杯酒推過去給他,「藍色夏威夷,喝過嗎?」 「喝過。」少年抬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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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悟x27傑,補習班學生x老師,現代AU *我想你的快樂是因為我相同世界觀 *大塊上肉,玩法多樣小心慎入 - 現在回想起來,夏油傑才察覺這或許是五條悟的吃醋方式。 「不……不、要玩了……快點……」 夏油傑趴跪在旅館的歐風大床上,皮膚在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的性愛當中被烘烤成香豔的粉色,被強硬穿上又半脫、鬆鬆垂掛在身上的紫色龍膽花浴衣已經被汗水與各種液體濕得一塌糊塗。五條悟自己則是穿著前襟大開的灰色條紋甚平,在射了兩輪後肉體饜足,不像往常毛頭小子般躁進,而是有餘裕且饒富興味地緩緩抽動腰部,在已經被操得軟糯濕黏的後穴打著圈。 「才這樣就忍不住了?傑的耐力不太好啊。」 「別玩了,悟……」 夏油傑的手被浴衣的腰帶束縛在背後,不至於到痛卻也難以掙脫,他的雙腿已經無力,只能趴著承受身後的進犯,身前已經憋成紫紅色的陰莖難得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待遇,被一個精緻的小環套住,只能點點滴滴滲著精水。 「想射、讓我射……」 平常總是習慣在粗大炙熱抽插的途中從後穴得到足以射出的快感,今天卻除了一開始在五條悟的嘴裡射了一次後就再也沒有釋放的機會,半軟的分身在射出後被立刻且慎重地套上銀環,接下來數個小時再也沒有釋放的空間,在性愛的期間,他甚至已經被搗弄到用前列腺乾高潮了一次,但仍然遲遲無法射精,過度刺激讓夏油傑此時的腦海裡幾乎什麼都不剩,被充斥的慾望支配了理智。 「這可不行,傑可是老師,一定知道七夕的風俗,為了消災解難,我們要結成一夜夫妻。」五條悟一臉理所當然:「一夜就是一個小時都不能少,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傑以往都只射兩、三次就沒力氣結束了,如果現在射了第二次,那剩下的時間怎麼辦?」 「哈啊……我可以……」 「不行。」 「悟、親我……」沒有心力做口舌之爭,夏油傑討好地收縮後穴,希冀他體內那個活力充沛的混帳東西能夠在被夾出來之後會好說話一點。 「唔、可惡,傑這麼可愛是在討好我嗎!太賊了!」 現在不是吐槽成年男子怎麼可能可愛的時候,夏油傑照著五條悟的喜好說了一大堆騷話,又在被翻過身後用仍捆住的手腕,套圈圈般套住五條悟的脖子,將濕淋淋的吻全都落在他臉上。 「幫我解開、悟,拜託……」 「太壞了,傑!好啦好啦幫你解開,但這次射出來之後,我們得用新的東西堵住,傑可以接受吧?」 被情熱糾纏的夏油傑哪裡還有搖頭的理智,失去判斷能力只能瘋狂點頭答應,理所當然錯過了五條悟眼裡閃過的一抹狡猾。 他又對著粉嫩的嘴唇

【咒術迴戰|五夏】吞食咒靈的五種後遺症 6 (完)

6. 那年夏天,在祓除咒靈的忙碌間隙,性愛留下了濃烈而鮮明的色彩。 像是將所有熱情都孤注一擲,他們一天比一天更熟悉彼此的體溫,熟知對方的身體,知道如何讓彼此燃起熱度,比夏天還熱的慾望奔騰而灼燒,讓日光都難以直視。 隨著時間過去,當夏油傑吞食的咒靈數量越來越多,他們漸漸發現,他體內似乎正在慢慢趨向平衡,讓詛咒造成的影響越來越低,更樂觀一點推測,或許有一天就會完全消失。發覺這件事後,夏油傑鬆了一口氣,五條悟倒是思考了好一陣子。 「怎麼?」夏油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