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著索爾的面死去。
泰坦來得太快,幾乎是在他們注意到的下一瞬間就登上了他們的星艦。索爾沒來得及跟洛基爭辯誰該離開誰又該留下爭取時間,只能吩咐瓦爾基麗盡快帶走老弱婦孺,自己則是拿上了暫用的武器。
彼時他們尚未從蘇爾特爾與海拉造成的傷害回過神,來得及跟他們一起離開阿斯嘉的人不多,大多是海姆達爾偷偷從海拉手中搶下的,不願服從她的貴族。清洗總是最先從貴族開始,無論種族,在上位者總能比下位者看到更多。貴族之中有許多人曾經歷海拉領軍統一九界的時光,部分甚至曾踏上被鮮血染濕的戰場,嗅聞空氣中近乎凝結成霧的血腥,舉起兵刃殺戮敵人或曾經的盟友,直到自己渾身染滿鮮血,與倒臥在地的屍體別無二致。
年輕的神族對於星辰大海仍有憧憬,他們之中莽撞的那些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海拉描繪而出的輝煌夢想當中;更聰明的那些也明白只有改變當中蘊藏機會,無論是渴望提升地位或是想發揮長才受到重用皆同;而年老的、即將入土的人,他們老得足以明白這並不是一條鋪滿榮耀與金子之路,而是充斥著血腥與殺戮。
當年的他們用戰功換來了權力與地位,但野心只能用更大的野心填補,永遠無法被填滿,而他們犯下的過錯會在每個難以入眠的夜晚中低迴,因此他們不願意看到同樣的殺戮再次發生。
但更多的神族保持了中立,上位者的權力更換與他們無關,服從於誰對他們來說只是稱呼上的改變。
即使諸神黃昏的預言被傳唱已久,但沒人想到這一天真的會發生。那就像是夢境或是古老的床邊故事,所有人都對細節一清二楚,卻拋在腦後。
但神族從不做夢。
金碧輝煌的阿斯嘉在滔天的火焰中化為金點似的塵埃,他們如預言般毀滅了自己的家園,為了阻止死亡蔓延。隨之被毀滅的還有其餘的阿斯嘉族人,他們犯的過錯不至於死,卻只能用死來償還。
索爾不只一次懊悔自己沒有更強的力量。他並不後悔將九界的安危置於阿斯嘉之上,也明白此番犧牲有其必要性,但他仍然懊悔著,看著百不存一的族人,渴求能有更大的力量,即使只能多救出一個族人也好。
但終究,他們只能在漫漫星空中遊盪,尋找適合成為下一個阿斯嘉的家園。寇格開來的太空船拯救了他們,但也在戰鬥中被海拉攻擊,穿刺出巨大而醜陋的傷口,導致當薩諾斯出現在面前時,他們連逃離的權力也被剝奪。
瓦爾基麗只能帶走不到一半的人,那是小型飛船乘載數量的上限,但大部分的人都自願留下,將生存的機會保留給自己的孩子與親人,用失去力量疲弱的手舉起了武器。他們當中有太多人跟海拉相同,力量皆來自於阿斯嘉,卻被迫硬生生斬斷了自己的根。
他們作戰、他們倒下;他們活在阿斯嘉、他們前往瓦爾哈拉。
求援無濟於事,無論害怕或逃避,命運終將到來。
「所以,這就是最後了。」洛基說,握著武器望著即將被打穿的星艦艙門。
在方才的攻擊中,首先被破壞的是他們的炮台,接著是引擎,最後是艦橋,他們像是被一隻隻拔斷手腳的昆蟲,敵人明明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一舉將他們擊潰,卻只是戲謔地玩弄著,但他們卻只能因此慶幸,在被施捨的縫隙中逐步退守到了停放飛船的機庫,悄悄將倖存者送離。
「離開吧,洛基。」索爾道,「海姆達爾有足夠的力量將你跟浩克送走,這不是你們的戰鬥。」
「容我提醒,少了浩克,你更不可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得勝。」洛基回答,「在少了雷神之槌的情況下,你無法與泰坦匹敵。」
「浩克不當逃跑的弱者!」一旁的浩克吼著。
「我怎麼會有說話這麼不中聽的弟弟。」索爾笑了聲,他沒有心思和洛基吵架,但洛基仍然懂得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激怒他。
「或許你該為此驕傲,親愛的哥哥。」洛基回答,在艙門因為高熱而爆炸後率先衝了上去。
在薩卡星上索爾就從瓦爾基麗口中聽聞了泰坦已開始行動的謠傳,但被蟲洞圍繞的垃圾星從來都不在泰坦征伐的範圍當中,因此索爾沒想過他們被盯上的速度會這麼快。
但當看見洛基手中出現的宇宙魔方時,索爾明白了一切。
「你真是最糟的弟弟。」索爾啞著聲音說,右額頭傳來陣陣劇痛。
「哥哥,我保證,太陽會再次升起。」洛基用從沒有過的嚴肅聲音開口,索爾看見他眼底的淚光。
謊言之神也會流真實的眼淚嗎?
一直到洛基在他的面前死去,皮膚化為藍色,現出他身為約頓海姆人的樣貌時,索爾仍然想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明明沒有勝算,但仍然做了與索爾相同的愚蠢行為;明明有機會可以逃跑,卻放棄了換來的生存權力;明明痛恨著自己的身份,卻又承認了自己是奧丁之子。
他從來都搞不懂洛基。
於是索爾在火焰中灼燒,等待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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