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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產 | 暗巷組】TWO SIDE LOVE



  某個飄著細雨的冬日下午,Credence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是浪漫的粉色,像是郵寄了春天,信封邊緣有著鏤空的精緻花紋,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和剛出爐的麵包熱騰騰的香氣,聞起來就像是幸福該有的味道。上頭秀麗的手寫字體清楚而明快地寫著收件人:Credence Barebone,而寄件人是Queenie Goldstein。


  Credence拆開信,裡頭柔軟滑順的白色信紙觸感細緻,用金色的細線勾勒著花園,上頭的蝴蝶還在緩緩展翅,落下金粉似的花粉,比起信像是個美麗的工藝品。Credence盡可能輕柔地拿著,不想在上頭留下摺痕,結果信反而差點從他手裡滑開,他手忙腳亂地抓牢,將信平放在大廳的桌面上,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封午茶的邀請


  時間是明天下午四點,除了他之外Queenie還邀了Tina,共三個人,地點是在Jacob Kowalski那家小小的麵包店的二樓,信件內文用花體字寫著:因為拿到異國寄來的茶葉,所以想小聚一番,當天也還會有Kowalski店裡的麵包跟餅乾,希望他能赴約。


  於是在當天晚上Graves回到家後,脫下俐落的黑色長大衣與淺灰圍巾,坐到長桌的主位等待晚餐上桌時,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右方Credence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興奮的眼神。


  這相當難得。


  「怎麼了,Credence?」Graves問:「今天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先生……我明天下午能出門嗎?」坐在餐桌旁等待晚餐上桌的Credence低聲問:「Goldstein……Queenie小姐請我去喝茶,還有Porpentina小姐也會去。」


  「Goldstein的邀請當然可以。」Percival Graves放下手裡的莫魔報紙,整齊摺好後將原本掛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脫了下來,捏了捏自己有些酸澀的眼睛,「那麼晚餐會回來家裡吃嗎?」


  自從Credence搬進Graves家後,他們養成了每天晚上一起共進晚餐的習慣。一方面是因為Graves覺得一整天都讓Credence一個人待著好像不太好,而Credence也暗自希望Graves能夠定時吃飯,不要因為工作忙碌就忘了晚餐。


  「我會的!」Credence立刻回答:「我會趕回來跟先生一起吃飯的!」


  「偶爾外食也沒關係,不用急著回來。只要提早告訴我一聲就好,記得玩得開心。」Graves不想讓Credence少數的外出機會感到有壓力,所以只是溫和地說著:「我也很久沒見到Queenie Goldstein了,幫我跟她問聲好。」


  「……好。」Credence垂下頭,乖巧地答應。


  在家庭小精靈把晚餐上桌後,Graves拿起雕工精美的銀質餐具,一如往常地在吃下一口沙拉後才看到Credence開始慢慢進食。


  這似乎是Credence以前在賽倫復興會養成的習慣,他從不敢第一個開動,雖然Graves試圖糾正過幾次,但是看著Credence萬般不適應的樣子,最後還是選擇讓Credence照自己喜歡的方式來。


  而進食的途中Graves通常是安靜的,因為他通常都是獨自吃飯,並不會有什麼閒聊的機會,而Credence就更沉默了,他甚至連刀叉都使用的小心翼翼,不敢讓碰撞聲太大。


  感覺氣氛似乎沉默到過於壓抑,於是Graves試圖緩頰:「Credence,今天的肉排很不錯,你可以多吃點。」


  放在桌子中心的烘烤肉排已經被切了兩片下來,切面處有著細膩的粉色,三分熟卻沒有血水,肉汁隨著銀質的刀叉落下時流出,把底下的萵苣染得油亮,帶著馥郁而豐美的氣息。煎過的表面酥脆並緊緊將調味後的肉汁鎖在裡頭,內裡卻入口即化,兩種口感都讓肉排的美味度指數級上升。


  「好的。」Credence答應了,但接下來的幾分鐘裡Graves卻注意到Credence將桌上所有的菜都添了第二份甚至第三份,卻獨獨跳過了肉排,這讓Graves有些困惑地皺起眉頭。


  「Credence,肉排不和你的胃口嗎?你不喜歡太生的牛肉?還是我們以後不要再做這道菜了?」Graves問,而Credence立刻搖頭:「不!我很喜歡!」


  「但我注意到你並沒有夾取第二次。」Graves一說Credence的嘴唇就立刻難堪地蒼白起來,抓著刀叉的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通紅,「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Graves用著難得一見地和緩口氣說著:「不喜歡也不用勉強自己,我希望你自在一點。」


  「我並不是不喜歡!那道菜真的相當好吃,只是……」Credence緊咬下唇,聲音幾乎可以說是怯懦地顫抖著:「我只是覺得,先生喜歡那道菜,所以想都留給您……」


  Graves啞然失笑,幾乎可以說是有些無奈地望著面前的Credence,「Credence,我吃不完的,而且我也喜歡將美味的食物與你分享。」


  雖然他明白Credence的行為是好意,但是他不喜歡Credence總是壓抑自己配合別人。所有人都必須先愛自己,才能夠愛別人或是為別人所愛。他站起身,替Credence切了兩片肉排,夾到Credence盤子上時卻看見Credence一動也不敢動,看上去與其像是歡欣更像是驚恐。


  「放輕鬆。」Graves幾乎想要嘆氣了,但他最後只是摸了摸Credence的頭,「快吃吧。」


  在注意到Graves的視線已經從自己身上轉開之後,Credence終於敢偷偷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吃著那兩片對他來說比什麼東西都要珍貴的肉。肉雖然已經有些放涼了,但是豐沛的香氣和柔軟的口感仍然相當完美,而Credence一想到這是先生親手替自己切的,就忍不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甚至有些捨不得吞下去了。


  就在Credence遺憾地吞下最後一口,舔了舔嘴唇後一抬起頭就看見Graves正在盯著他的臉看。注意到Credence的視線之後,Graves先是立刻避開了目光,過了幾秒鐘後卻又轉了回來:「喜歡就多吃點,我已經吃飽了。」


  「好。」Credence輕聲回答。



  一頓晚餐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碗盤都被收下桌後Graves看了看時鐘,發現時間尚早,想著自己似乎有一陣子沒有關心Credence的學習進度,於是讓Credence跟在自己的背後進了書房。


  Graves的書房是相當沉穩的原木色調,木頭地板與淺棕色的地毯踏上去溫暖柔軟,放滿了各式書籍的書櫃占了房間一整面牆,窗簾為了避光則選擇了垂至地板的鐵灰色,整個房間的每個物品都異常整齊,令人感覺相當嚴肅。但書房有個角落卻擺著張小桌子,上頭凌亂地放著墨水與羽毛筆,疊在上頭的書也有些歪曲,和整個房間的氣氛不太配合。


  一進房間,Graves背對窗戶坐在巨大的書桌前,讓Credence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而後Graves便開始問:「Credence,最近學習上有什麼問題嗎?」


  「最,最近我正在學習藥草學,像是白鮮或是縮皺無花果的用途與用法等等……」Credence低聲說,臉色有些微紅:「雖然做法我已經看了很多次,但是在實做藥劑上我卻還是一直失敗……」


  「不用焦急,我當年做藥劑時也很常失敗,多練習就好,如果材料不夠就跟我說,有什麼疑問想直接問我的嗎?」


  Graves招了招手讓放在不遠處Credence桌子上的藥草書飛進自己手裡,翻開找到了寫著白鮮香精作法的那一頁,有些詫異地看見上頭空白的部分幾乎被Credence細細密密的字體寫滿心得跟疑惑。


  被先生看到了!Credence驚慌地低下頭,臉忍不住紅了起來。他在書上寫了很多自己愚蠢的想法,沒想到會被Graves拿去看。


  「很多想法很有意思。」Graves的手指輕輕滑過Credence用黑色墨水勾勒的細字,Credence的字雖然小,筆跡也輕到幾乎不會在紙上留下劃痕,但是細瘦的字體仍然端正好看。Graves越讀那些紀錄就越覺得有意思,看著Credence通紅的臉時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喜歡藥草嗎?」


  「藥草有很多功效,組合起來也有變化,我覺得很有意思……」Credence低聲說。  


  Graves沉吟片刻,開口問:「那你想親眼看看它們嗎?」


  Credence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立刻抬起頭,眼裡閃著希冀的興奮光芒,「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有個朋友在不遠的城市裡有片藥草園,或許你會想去見識?」Graves遲疑了下,「可能會需要待上一兩天,當然,我也會跟著去。」


  沒有經過任何思考,Credence幾乎是在Graves問題拋出的瞬間就立刻回答:「我想去!」


  「那麼我這幾天就聯絡她,告知我們即將前往拜訪的消息。」Graves點了點頭。他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Credence總是在他們罕有地幾次出遊旅行時都表現得特別興奮,像個孩子一樣。


  Credence愣了一下,「先生,您是說……『她』?」


  Graves有些困惑地挑眉,他並不明白Credence這麼問的意思,但卻仍然耐心且詳細的解釋:「確實是。她是位相當成熟美麗的女性,藥草園是她的產業,每一株藥草都由她細心栽培種植,從不假任何人之手,甚至有些相當珍稀的藥草來自美國以外。那裡分成好幾棟溫室,有著不同的溼度跟環境,有些酷寒如同北極;有些炙熱如同沙漠,同樣的藥草會在不同的環境變化出完全不同的藥性與樣貌,相當有意思,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感覺到Graves對藥草園的熟捻,Credence忍不住問:「先生很常去那個藥草園嗎?」


  「幾年前很常去,最近就很少了。」Graves回答,眼裡滿是懷念:「當年我曾與她在那裡度過一段相當美好的時光。」


  那時剛當上正氣師的他還只有二十多歲,在一次的走私案當中遇到了她,兩人很快就墜入愛河,只是當激情褪去之後,隨之而來的一切現實都讓他們陷入一次又一次的爭吵,最後歸於平淡,只剩下每年交換幾次卡片的聯繫。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不是他們不夠適合,而是當年的他還沒有能夠承擔起一份感情的準備,還沒有下定決心在生活中容納自己以外的人,還沒能面對在戀情削減之後必須看見對方最真實的所有姿態,於是就讓一些細碎的摩擦漸漸扯裂關係。


  Graves已經陷入回憶,絲毫沒有注意到Credence的臉在聽到話的瞬間變得慘白,但Credence仍強自鎮定地開口繼續問著:「先生您……她跟您……」


  回過神來,Graves只是望著書頁淡淡回答:「我們曾有一段過往。但現在只是朋友。」


  那些都過去了。


  接收到這樣的答案,Credence仍然抿著嘴,整個人在椅子上低著頭縮成一團,像是一道憂鬱的陰影。


  但Graves仍像是什麼都沒有注意到一般繼續問著:「那麼就暫定這週日,可以嗎?」他必須事先做些安排與申請,還得通知那些國會議員。


  「我不想去了。」


  「Credence?」Graves以為自己聽錯了,放下手裡的書抬起來頭來問:「Credence?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不想去了。」Credence回答,仍然低著頭。


  「一開始你可不是這麼說的,Credence。怎麼就突然不想去了?」Graves問,但Credence只是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角,沒有回答。


  Graves看著Credence突然低落下去的反應,本來還有些不甚確定的猜想似乎也隱隱有了答案。但這個答案帶來的並不是歡喜,只讓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頓時降臨的寧靜讓燭火細微的劈啪聲突然就變得清晰,Graves看著面前只是低坐不語的Credence,心裡升起了矛盾。


  「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吧。」Graves把書交還給Credence,「時間已經不早了,你也去準備休息吧。」


  「那麼我就先回房間了。」Credence低著頭接過了書,轉身就離開Graves的書房。


  「晚安,Credence。」Graves看著Credence的背影緩緩向前移動,最後消失在書房內燭光的範圍當中。


  「晚安,先生。」Credence輕聲說,關上了門。





  紐約冬天總是灰沉沉的陰霾天空今日難得放了晴,金黃燦爛的陽光像是小麥一樣細碎撒在潔白的石磚上,街上行人似乎也因為難得的冬日陽光而鬆懈精神,懶洋洋地瞇著眼睛漫步,靜靜享受著絲絲暖意。


  Kowalski的麵包店一如往常地從早上就門庭若市,門上掛著的貓頭鷹風鈴響了又響,清脆的鈴聲幾乎沒有中斷的一刻。各形各色的人們呵著手心,哆嗦著身體進入店哩,而後抱著暖洋洋又散發香氣,印著逗趣橢圓形臉孔的棕色紙袋,臉上帶著不自覺的溫暖微笑離開。整條街都散發著麵包甜蜜又安心的香氣,溫暖了冬日裡所有路人的心。此外,還有一群孩子聚集在麵包店附近,等著那個圓圓胖胖的善心老闆時不時出來發點糖果和小圓麵包。


  下午四點,門上的風鈴又一次清脆響起。


  「午安!」Queenie站在櫃台,一抬起頭來就看見有些的Credence駝著背走進店裡,立刻笑著伸手招呼他:「Credence!快進來吧!Tina已經到了喔!」


  「午安,Goldstein小姐……不好意思我遲到了?」Credence低聲說,把手裡的袋子下意識地藏進背後。


  「和你說過叫我Queenie就好啦!你很準時,是Tina太早到啦!」Queenie快活地跑出收銀櫃台勾住Credence的手,眼神偷偷看了一下那個小袋子,接著很快把他往後面的小廚房拉:「Jacob!那我們先上去囉!要是忙不過來可以叫我喔!」


  「哈哈,慢慢玩,玩得開心!」待在櫃臺裡的Jacob圍著白色圍裙,友善地對著Credence微笑,朝逐漸走上樓梯的兩人揮手。


  麵包店的二樓看上去很普通,放滿了麵粉或是各式各樣的模具,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像是小山一樣,似乎只要伸手一推就會嘩啦啦地全部倒塌。Queenie拉著Credence彎過一堆箱子,小心翼翼地在幾乎沒有落腳空間的木板地上走動。


  「不好意思喔,這裡很亂呢。」Queenie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又甜蜜又是埋怨:「這兩天剛好訂了一批貨,Jacob還沒來得及整理呢。之前就跟Jacob討論過是不是不要大量訂貨,而是少量卻頻繁一點訂,比較不會有沒地方放的問題,客人吃到的食材也會更新鮮,但是店裡實在是太忙了,一口氣訂多一點還是比較快呢。」


  「啊……還好……」雖然不知道怎樣的回答才是正確的,Credence還是努力提起精神搭著腔。


  經過昨晚算不上是太愉快的談話後,今天一早Credence醒來的時候Graves已經出門,只留下一個小袋子讓他做為去拜訪的禮物,甚至連早餐都沒叫他起來一起吃,這也讓Credence從一早就有些陰鬱,但為了不想破壞Queenie的心情他仍然試著表現出愉快的一面。


  「你別在意,我就是閒聊。」Queenie微笑,「有時候就算只是說說話都可以讓心情好一點呢。」


  Credence有些不明白的點了點頭,而Queenie見狀只是又給了他一個笑容。


  「門在這邊!」Queenie指著牆邊一個有點老舊的木門,推開幾個擋在門前的箱子後打開了門,邀請Credence進入:「請進吧,小客人!」


  門後是幾乎要令人睜不開眼的亮光,Credence踏進門裡後發現自己居然身處在一片花園當中。天空是清澄的湛藍色,不知從何而來的太陽高掛在藍天中,光線燦爛透明,被細心養護的花朵在陽光下伸展枝枒,花團錦簇,蝴蝶與蜜蜂在花瓣上停駐,玫瑰花架拱門上有小鳥正在放聲高歌,幾乎和Queenie寄來的信裡畫得花園一模一樣。


  「這是……」Credence驚訝地回頭,看見Queenie仍然站在木門邊,門裡是昏暗的麵包店二樓,但只隔了一道門卻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嚇了一跳嗎?這裡是Tina幫我詢問Newt的皮箱做法後幫我做的花園喔!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掃除間,現在已經擴大到這麼大囉!」


  「嗯,這裡……好漂亮!」Credence低聲讚嘆,眼神幾乎膠著在眼前的一景一物上,無法移開眼。這裡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仙境,一草一木似乎都在閃閃發光,散發出只有夢境才能擁有的美麗色澤。


  「那當然,這裡可是我精心設計的呢!」


  Queenie滿眼都是驕傲跟快樂,她笑嘻嘻地關上門,像是女王一樣拉著Credence緩緩穿過花叢與草地,向他介紹花園裡所有纖細而美妙的巧思,而Credence只能點頭,把花團景簇的色彩盡數收入眼裡。


  真想讓先生也看看啊。Credence暗自想著。


  「啊,忘了跟你說呢!這是個小秘密,不能跟其他人說喲!如果被別人知道我在莫魔的家裡做這種事情的話,我會有麻煩的!我連Jacob他都沒有說呢!所以我跟你,還有Tina,我們要一起守密喔!」Queenie吐了吐舌頭,歡快地對著Credence說著。


  秘密。


  這個詞彙從Credence唇齒間流過,讓他嚐到一絲苦甜的滋味,像是蜂蜜啤酒。他喜歡跟人一同保有秘密,那就好像是在兩人中間建立了隱形的紐帶,會感受到對方身上有著共犯的氣味,於是忍不住賦予對方比尋常更多的信任,同時又害怕著這脆弱的連繫總有一天會斷裂消融,不復存在。


  但在那之前他會焦灼著、快樂著,同時也害怕著、恐懼著。


  「我會保守秘密。」Credence像是要證明自己一般說著:「我不會對任何人說。」


  「那真是太好了呢!」Queenie甜笑回答,金髮在陽光下被曬得閃閃發亮,粉紅色的洋裝看起來既輕軟又甜蜜,整個人柔軟到像是墜入凡間的天使。


  她繼續帶著Credence前進,直到穿越幾道玫瑰拱門後,Credence在不遠處的歐式白色花園椅上看見了Tina已經在啜飲著香噴噴的熱茶。


  「Tina!」Queenie出聲招呼。


  Tina在回頭看到兩人後,對Credence點了點頭露出笑容:「Queenie。午安,Credence!」


  「午,午安,Goldstein小姐!」


  即使是看到幫了自己很多次的Tina,Credence仍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給Tina和先生添了很多麻煩,讓他們多了很多工作,雖然先生一直叫他不要在意,但是看到Tina小姐他總是會感到愧疚。


  「說過叫我Tina就好啦,如果叫我Goldstein不是會跟Queenie搞錯嗎?」Tina很認真地糾正Credence。


  「可是……」Credence對此相當糾結,直接稱呼姓名感覺太親密了,他很擔心這樣會惹人嫌。


  「Tina你不要欺負Credence啦!」Queenie溫柔地出來救場,拉著Credence在椅子上坐下,替他倒了一杯熱茶:「來吧,等等再喝,小心燙喔!這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


  「我哪有欺負Credence?」Tina不解地皺起眉頭。


  「Tina,Tina小姐沒有欺負我。」Credence很不自在地稱呼著Tina的名字,低垂的頭幾乎要貼到自己的大腿上。


  「Queenie你看,Credence也說沒有。」Tina嚴肅地說,但是臉上沾著的餅乾屑洩漏了她的真實性格:「你不能誣賴我。」


  「好啦,好啦。」Queenie並沒有持續糾纏這個話題,而是換了一個問題問:「Tina,你剛剛是怎麼進房間的呀?為什麼我們上來之後還需要移開好多東西才能進來?」


  「就是開鎖咒然後消影術。」Tina非常正經:「搬開那些東西感覺太麻煩了。」


  「Tina你真是偷懶!」Queenie有些不滿地抱怨。


  「是你比較偷懶吧,你都不整理。」Tina認真回答。


  「才不是啦!事情的原因我剛剛已經解釋給Credence聽了!不是我偷懶!你說對不對,Credence?」Queenie立刻轉頭問著Credence。


  「啊……對的……」Credence連忙點頭。


  「不要問Credence啦,你看他一臉困擾的樣子。」Tina阻止了自家妹妹感覺上有點壞心眼的行為。


  「Credence才沒有困擾,他是好孩子!」Queenie笑瞇瞇地把原本放在Tina面前的餅乾推到Credence前方,示意他別客氣:「嚐嚐這個!鷹馬……紫羅蘭色的這種是Jacob最近的新產品喔!」


  面前的餅乾Credence很熟悉,先生曾經帶回家過一次。而從那次的閒談當中,Credence知道了這種餅乾在Jacob店裡被稱為「怪物餅乾」,是店裡賣的最好的商品之一,因為圖案新奇,顏色美麗所以廣受莫魔家庭與小孩歡迎。但是Credence看過Newt先生寫的書,因此他知道這些餅乾其實都是奇獸的圖案。


  Newt先生花了好幾年,好不容易寫完了「怪獸與牠們的產地」,並在書出版之後寄了一本到Graves先生家裡。由於信封寫著他跟先生的名字,於是先生把書放在他的房間,讓他在學魔法的閒暇可以翻看。他已經看完了大半本,因此那些餅乾他能夠認出好一部分。而至於Newt先生,最近似乎正忙於宣傳書籍,因此有好一陣子沒來紐約了。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Credence拿起鷹馬餅乾輕輕咬了一口,接著被衝進嘴裡的花香味嚇了一跳。


  那就像是一口咬下整個花園,瞬間所有花朵都在嘴裡綻放的滋味,過多的香氣甚至讓人有種無法負荷,醺人欲醉的感受。除了香味之外,舌尖上餅乾的口感甜蜜卻又帶著明顯的酸味,卻又沒有總是會跟著酸一同出現的澀味,而酸味不但突出了甜味,還使人完全不會發膩,能夠一片接著一片吃。


  「怎麼樣?」Queenie眨著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非常好吃。」連續吃了兩片Credence才摀著嘴有些含糊地開口,但是即使是這樣也無法掩飾他語氣裡的欣喜與驚訝:「有點酸但是口味非常溫和,完全不會膩。」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個配方我可是也出了一把力喔!多吃一點吧,別客氣!」Queenie笑著壓住了Tina偷偷伸過來想要摸一片餅乾的手。


  「好的!」Credence點頭,愉快地享用起桌上的餅乾。


  陽光輕柔地撒在小花園裡,把冰冷的冬日隔絕在外。花園裡花香與茶香融洽地合在一起,,枝頭鳥鳴,難得閒暇的午後時光讓Credence長年陰鬱的表情都舒展了些許。


  「對了,Credence。」Queenie放下啜飲的熱茶後突然開口:「我替你吃的鷹馬餅乾額外取了個名字,你想知道它叫什麼嗎?」


  「叫做什麼?」Credence問。


  「叫做『暗戀』。」Queenie笑著回答,眼裡像是星星一樣一點一點閃著光:「你覺得吃起來像嗎?」


  Credence看著手裡被咬了一口的餅乾,過了許久之後輕輕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太像。」


  「怎麼說?」Queenie問,一旁的Tina也看了過來。


  「暗戀應該是……更酸澀、更痛苦……更悲傷的事情,一點都不會這麼甜蜜。」Credence表情憂鬱地低聲說。


  就像是他暗戀著先生一樣。


  「怎麼會?」Tina皺著眉頭,但Queenie拍了拍她的手讓她稍安勿躁,自己則是順著Credence的話說了下去:「確實是呢,戀愛有許許多多種樣貌呢。」


  「有的時候我常常在想……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是這麼痛苦的事情呢?難道不該像書裡寫的一樣『王子與公主最後幸福快樂的在一起』這樣簡單嗎?」Credence像是疑問又像是自嘲的說著。


  對他來說,對一無所有的他伸出手的Graves先生就像是王子一樣。Graves先生找到了躲回被大火燒成白地的賽倫復興會裡的他,保護他、教導他、照顧他、收養他,給了他一個重生的機會,就像是童話故事一樣。


  「但我每天早上醒來看到那個人的臉時,我只覺得自己又痛苦又卑微,好希望自己可以永遠消失在世界上,但有時候,只要能夠得到一點點關懷,我又覺得自己好幸福……但痛苦總是遠遠大過幸福。」Credence看著形狀已經不完整的餅乾,「我覺得我就像是這塊餅乾,正在被我的『喜歡』啃食,總有一天會不復原型。」


  「或許到了那個時候,我才能知道我到底是要繼續或是放棄吧。」Credence把剩下一口的餅乾放進嘴裡,咬碎後吞下肚子。


  「那麼……」Queenie問:「你想過告白嗎?對你暗戀的人。」


  Credence搖搖頭。


  「為什麼?」Tina不解地問:「為什麼不試著告訴他你喜歡他?」


  「因為如果說出口了,就得要面對現實了。」Credence回答,露出了笑臉,眼裡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如果不說出口,至少一切都還能維持現狀。」


  「這只是一種逃避。」Tina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不是每個人都有面對現實的勇氣……如果可以維持幻象久一點,那麼我就希望真實不要太快到來。」Credence雙手交握,像是祈禱般垂下頭,緊閉雙眼。


  如果真有一天,他必須要看著先生對他露出厭惡輕蔑的眼光,他也只能祈禱那一天可以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Queenie歪著頭想了一下,「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什麼看法?」Tina問。


  「如果對方對你沒意思,那麼應該根本不會讓你接近吧?像我如果遇到討厭的人,絕對會遠遠讓著他走的!連講話都不想跟他講!不過既然Credence你並沒有被趕走,那就表示其實你是有機會的吧?」


  Credence愣了一下。


  這麼說,好像也……


  Queenie看著Credence的反應,眨了眨眼睛之後繼續說了下去,「雖然不是很明白你跟你喜歡的人是怎麼相處的,但既然有機會為什麼就不努力拚一把看看呢?就算他原本不喜歡你,長久相處下來也是會有機會產生感情的吧?」


  Credence抬起頭來望著Queenie,眼裡雖然仍然是一片茫然,但更深處的地方似乎漸漸泛起了希望。


  「當然也不是讓你急著告白,不過先從一點拉近關係的小手段開始做起也是很好的吧?比方說像我幫Jacob一起做麵包,或是一個晚餐的約會,還有親手做的小東西之類的?」Queenie想了一想,繼續提議:「或是幫他打掃家裡?如果一回家就看到家裡窗明几淨,一定會心情很好吧?」


  Credence想著Graves的家裡似乎永遠都被家庭小精靈打掃得一乾二淨,有些困擾的皺起了眉頭。要搶家庭小精靈的工作感覺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啊……


  「這句話我也同樣對你說。」Tina沒好氣地對著Queenie開口:「有空的話還不去把你的房間打掃打掃,還有外面的倉庫也是,不要每次沒人看到的地方東西就亂擺,只整理會被看到的地方。」Queenie聽到Tina的話之後只是吐了吐舌頭笑了起來。


  對了。Credence突然想起,前幾天晚上先生教過他整理咒語,如果說用咒語整理,是不是能比家庭小精靈做得更好呢?


  「不過呀,」Queenie突然繼續開口:「雖然說我會很多家事小魔法,也想用魔法幫Jacob整理和打掃,不過仔細想想覺得果然還是盡可能不要比較好呢。」她撐著一側的臉歪倒在桌上,鼓起了另一邊的臉頰,瞇細了眼睛:「雖然魔法很方便,但是親手做感覺還是比較不一樣的。感覺起來好像比較溫柔,像是親手做的晚餐,或是親手織的圍巾!」


  Credence忍不住想像了一下,如果Graves不是讓家庭小精靈做晚餐,而是親手替自己下廚,還有自己送出手織的圍巾給Graves先生時,Graves先生會有的反應,有些期待地點了點頭。


  Queenie露出甜蜜的笑:「對吧!『親手做』聽起來就像是魔法一樣呢!」


  「是的。」Credence低頭,忍不住淺淺勾出笑容。


  剛剛的絕望都像是不存在了一樣,光是想像能把圍巾送出去就讓Credence感覺非常幸福。這大概就是暗戀的魔力吧,能夠讓人快樂時像是整個世界都在下著金色的雨,傷心時絕望到幾乎斷氣。


  「那就不要用魔法,自己幫Kowalski整理啊。」Tina非常冷靜,但還是被Queenie自然而然地忽略了,Queenie轉頭笑吟吟問著Credence:「Credence,怎麼樣?如果你想學織圍巾我可以教你喔!」


  Credence猶豫了幾分鐘,最後點了點頭:「好。」


  「那就來選顏色吧!」Queenie像是變魔術一樣變出了七彩繽紛的毛線球,全都堆到了Credence腳上:「Credence你喜歡什麼顏色呢?」


  「等等,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問Credence喜歡的人喜歡什麼顏色嗎?」Tina不解地問。


  「嘿嘿,這你就不懂啦!」Queenie快活地對著Tina搖搖手指:「既然是要送東西給喜歡的人,那當然就是要自己的顏色跟對方的顏色都有嘛,這樣才能讓對方記住自己呀!把自己的顏色送給對方,聽起來不是很浪漫嗎?你說對不對呀,Credence?」Credence立刻認同地點了點頭,把自己的顏色穿在對方的身上聽起來總有種浪漫感。


  「不過Credence你一直都穿黑色呢,你喜歡黑色嗎?」Queenie問。


  「沒有,是因為比較耐髒……還有母親他喜歡黑色,說看起來很有秩序。」Credence回答。


  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要挑喜歡的顏色來穿,因為他的衣服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穿賽倫復興會裡別人捐獻的,而且還得等全部的人都挑完他才能揀剩下的,鮮艷花色或是比較好看的衣服總是會先被挑走,剩下的就是些最尋常的灰色或黑色,而且母親也不喜歡他穿太亮眼的花色。當他年紀漸長後,母親常常因為他的身材過於高大而嫌棄他,說她沒有衣服可以給他穿,也別想要她花任何一分錢給他買衣服,他只好總是駝著背,希望過短的衣服在他身上看起來不至於太奇怪,所以就算後來他住到先生家裡,他也都一直保持著一樣的習慣,沒想過要改。


  「所以你並不喜歡黑色?那你喜歡什麼顏色?」Queenie問。


  Credence認真想了一下,最後有些不確定地說:「白色?」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顏色,但當Queenie一問這個問題,Credence立刻想起每天晚上Graves回家後,脫掉大衣與西裝外套,露出內裡的白襯衫的模樣。如果天氣稍熱,Graves甚至會將襯衫捲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前臂,看上去既禁慾又性感。


  想到這裡,Credence忍不住換了一下坐姿,拉了拉突然變緊的領子,耳朵在沒人發覺時偷偷紅了起來。


  「白色很不錯!很百搭又亮眼!那就是白色啦!」像是沒注意到Credence的分神,Queenie掏出四、五團白色的毛線球放在Credence面前,接著歪著頭又問:「那部……咳,我是說Credence你喜歡的人,他喜歡什麼顏色?」


  「或許……綠色?」Credence不太肯定地問。


  撇除了Graves最常穿的黑色大衣和灰色圍巾,Credence想起那一瞬總是從領口一閃而逝的光芒,栩栩如生的蠍子總是會吸引住他的目光,雖然他很快就會把視線轉到衣領上隨著吞嚥而上下微幅晃動的喉結上,但不得不說那幾乎是Graves身上唯一的色彩。


  「綠色嗎?」Queenie看著一旁努力喝茶吃餅乾的Tina試圖得到正確解答,但Tina只是回敬了一個絲毫沒有接收到暗示的疑惑不解目光,根本幫不上忙,讓Queenie只能再拋過去一個無奈的眼神。看來她只好希望Credence的猜測是正確的了,「那就決定用白色跟綠色來做啦!那麼款式Credence你想用什麼樣子的呢?」


  Credence想了好幾分鐘,直到Tina已經把桌上的餅乾全部掃空,紅茶也早就冷去的時候,他才緩慢開口:「我想……」





  從窗戶裡朝著Credence揮手,看著手上又提了個袋子的Credence再次敬了好幾個禮才快步沿著石磚步道離開的模樣,Queenie凝視起手中迎著光線,在雪白的桌布上折射出不同光彩的紅色酒液。


  那是裝在Credence帶來的小袋子裡的東西,是Graves準備的伴手禮,牌子她沒聽過,但在禁酒令跟傳聞Graves只用上等貨的比對下,牌子價錢可想而知。


  「Tina,你知道當初部長為什麼會收養Credence嗎?」Queenie問著一旁伸著懶腰,看樣子也想回家了的Tina。


  「我不清楚耶,這些事情都是部長直接決定的。」Tina很快回答,顯然這問題也已經困擾她已久,「我聽說是部長一力要求的。」


  「Graves部長?」Queenie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我一直以為是國會的決定!」


  「MACUSA那群老頭怎麼可能會做出保留危險生物的決定?他們巴不得世界上所有他們不理解、不屬於他們控制的生物全部消失。」Tina沒好氣地說,顯而易見對於議會的成員相當不屑,「Credence原本的判決是監禁管束,是部長說放在MACUSA管束還不如由他來監管,至少如果Gellert Grindelwald仍然不死心還想對暗黑怨靈出手的話,在他身邊會比放在一個重要官員被取代了整整三個月還完全沒有任何人發現,還要等到一個外人出現,鬧翻了整個紐約才驚覺這件事的國會裡安全。」


  「哇,Graves部長真的是這麼說的嗎?」Queenie簡直無法想像那個嚴肅,幾乎將遵守規則視為己任的Percival Graves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對啊,當時我在現場,聽到真是覺得大快人心!」Tina立刻回答。


  發現有些事情好像不太對,Queenie立刻提問:「等等,你為什麼在現場?」


  「這不重要。」Tina快速帶過,盡可能不讓自己回想當天是如何偷偷摸摸混進去現場竊聽判決的過程,「總之,部長一說完那一票議會成員臉全都綠了,就差沒當場拍桌罵人了,不過後來部長他就一肩擔下了所有和Credence有關所有事情的責任,後來那些傢伙眼看無處可以挑剔,又追加了許多附加條件,部長全都同意,這才勉強放行。」她想了下,多補了一句:「不過現在每個禮拜部長大概都有非常長的文件需要填寫,因為不只Credence的行蹤,就連他自己的行蹤都必須要每週寫成文件交上,用來比對跟確認Credence的蹤跡是否屬實,光用聽的我就覺得超級麻煩。」


  「聽起來真的很辛苦耶。」Queenie用手撐著臉,一臉困擾的樣子。


  雖然已經不小心『聽』到了一些Tina的行為,但她難得裝作不知情放過了自家姊姊。因為就連是幾乎只在整件事情上幫了一點小忙的她都會非常想知道這個案子的結果,又更何況是從一開始就跟Credence見過面,甚至因為他丟了正氣師的工作的Tina。雖然等到Graves部長重新上任時,他很快地就讓Tina將功贖罪回到了正氣師的行列就是了。


  「對了,那再問你一個問題。」Queenie像是不經意地問著:「你是為什麼會去盯著賽倫復興會?」


  「當然是部長讓我去的啊?」Tina理所當然的回答。


  「原來如此。」Queenie點了點頭。  


  Tina這時才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於是換她轉過頭問著Queenie:「不過你怎麼會問我這個啊?你不是最不喜歡跟我的工作扯上關係嗎?」


  「這個嘛……秘密!」Queenie甜蜜地笑了起來。


  如此一來,所有猜測大概都有了答案吧。Queenie心想。那些難以理解的行為、沒有答案的回應都有了理由。


  雖然她是個天生的破心者,但是有些人的心思她也無法聽見,像是身為高段鎖心者的Percival Graves,還有本身型態就像是用惡咒構成的暗黑怨靈Credence Barebone,也因此這兩人中間的糾葛她幾乎都是以旁敲側擊與觀察得來。


  但她必須說,破心者天生的觀察力較常人好上許多,因為他們總能清楚看透所有行為裡真正的想法,這讓她即使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也能推測出許多蛛絲馬跡。而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她雖然不能說對於一切瞭若指掌,但也旁觀者清。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捅破那一層紙呢?」Queenie哼著小調,把桌上最後的餅乾吃完,酸甜的味道讓她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又是秘密。」Tina皺起眉頭。她也猜到Queenie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她忽略的事情,但卻又不告訴她。雖然一直以來也都是這樣,Queenie總是他們之中發現比較多事情,秘密比較多的那個,不過這次她也有回敬的方式。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她不懷好意地說。


  「什麼事呀?」


  「Credence現在的所有行程都必須留下記錄,而為了確認記錄真偽,跟他接觸的人如果是巫師就會被帶去協助調查。今天的邀請部長應該也會記錄,所以幾天後你大概也得被那群正氣師請去喝茶吧。」Tina嘆了口氣:「我記得那群正氣師最喜歡你了,不過因為我是當時Credence案件的與案人,這次大概是沒辦法出來幫你擺脫他們了,真可惜這次幫不了你啊。」


  「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Queenie驚訝地坐直了原本軟弱無骨趴在桌上的身子,臉上有些慌張:「早知道是這樣我就會換個方式邀請他的!」


  「你說過你不喜歡知道我的工作的。」Tina萬分無奈地聳了聳肩:「而且誰叫這是秘。密。呢?


  「Tina!」





  月色澄澈而美麗,即使是在黑夜裡依舊平等照耀著所有人。


  當Graves踏著月光的影子回家時,時間已是深夜。


  他記得自己與Credence今晚有個晚餐約定,但在一個不歡而散的夜晚後,給雙方一些時間恢復顯然是更佳的處理方式,因此Graves今晚被公務纏身時並沒有選擇與以往相同的方式——也就是將無法在時間內處理完的多餘部分攜出,帶至家中等待晚餐後在書房處理——而是通知了家庭小精靈自己將晚歸的訊息,讓Credence能夠先行吃飯,自己則是簡單的吃了點輕食後便留在MACUSA的辦公室。


  而直到所有事務都處理完畢後,Graves赫然發現牆上的掛鐘已經來到了平日Credence歇息的時間,而國會裡的燈光幾乎已經全部暗去,於是他放下羽毛筆與羊皮紙,讓那些如同窗外星河般閃耀光芒的墨水回到了原本的瓶罐當中,這才緩緩離開MACUSA。


  少見的,Graves在歸家的返程上放棄了方便快捷的魔法,而是選擇了步行,他的腳步聲踏在石磚上發出規律的聲響,卻隨著旅程的終點越漸靠近而逐漸放緩。


  最後Graves在自家宅邸的門口前停了下來,卻始終沒有敲門。


  月光佇立在他身後,讓他能清楚看見自己的影子印在光潔的大門上,卻無面無孔地望著他,像是無聲的質問。


  他問著:你怕什麼?


  是啊,他怕什麼?難道說有什麼事情能夠比他曾經遭遇的一切可怕嗎?在直面Gellert Grindelwald時,他從未畏懼,為何現在卻在一扇小小的門前游移?


  他又問:若你不畏懼,那為什麼不推開門,面對門後的一切?


  Graves看著那道門,心裡也說不清究竟是期待多上一些還是擔憂更多些。


  門後並不是什麼噬人的怪物,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但卻又不僅於此。那裡不只有他習慣的薰香、他慣穿的衣物、他生存的痕跡,也有他家族的畫框、他兒時的繪像、他保存的記憶。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連他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他想起那個本應成行的旅行,那會是充滿了藥草香氣與晴朗天空的一天;想到今晚被他放棄的約定,理應伴隨著食物香氣與聊天笑語;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瞬間,那雙遞過傳單傷痕累累的手,他幾乎是從那雙畏懼的眼眸裡清晰望到深處躲著一個哭泣的靈魂。


  他並沒有靠近他,而是將那些可能會發生的慘劇都轉交給一個更年輕,更充滿憐憫的身影,而那張傳單卻被他收進書桌裡一個從不讓任何人觸碰的抽屜,與一些細瑣,從未有人知曉用途的物品放在一起。


  只有他知道那些東西曾經為他平凡而無趣的生活點起細微火苗。


  雖然轉瞬漸熄。


  但他此後卻為此懊悔、懊悔、懊悔著,懊悔著不該接過那雙手上的一切,不該望進那對停駐著黑夜的雙眸裡,不該遺忘將這些細微的片刻鎖進最重要的回憶裡,而讓Gellert Grindelwald有了可趁之機。


  Gellert Grindelwald原先鎖定的是那個金髮小女孩,更年輕,更好控制,更符合Grindelwald卑劣的喜好,卻在看到他的記憶後轉了念頭。


  他為此後悔著,卻不能動搖,更不能改變半分聲色,只能看著Gellert Grindelwald偶爾惡趣味分享的那些用他的外貌誘惑男男女女的片段,看著那個曾經讓他燃起火苗的孩子一步一步被誘往深淵,萬劫不復。


  幸好,當最後一切結束之時,他還能有些許可以挽回的機會。

  

  當他捧起僅有他手心大小,絲毫沒有攻擊力的火苗,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愧疚或是感謝更多。


  他只知道自己這次絕不能錯過。


  Graves轉開門把。





  Credence有些模糊地聽見開門的聲響,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在牆上睡著。


  「Credence?你怎麼在這?」Graves皺眉看著坐在門邊靠著牆睡著的Credence,立刻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蓋在Credence身上,扶著他站起身:「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我想等您回來!」Credence一被帶著體溫的大衣包覆就立刻清醒過來,甚至有些過於清醒了,他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衝到臉上,尤其是鼻子的部分,他幾乎可以清楚聞到衣料與香水底下屬於Graves身上男性的味道。


  「我應該說過我會很晚回來了。」Graves帶著Credence在沙發上坐下,摸了摸他空著的那隻手——上頭已經不再充滿傷口,只是疤痕依舊存在,正隨著時日漸漸淡去,總有一天會不復存在——那雙手觸感冰涼,像是放在水裡凍了一夜:「這麼冷,怎麼不多穿一點?」他將Credence的手包在手掌當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讓他熱得更快一些。


  「我不冷。」Credence搖了搖頭,他甚至連耳朵跟脖子都熱了起來,但卻捨不得掙開Graves的手:「就是手有點冰。」


  Graves打量了Credence的穿著片刻,確認Credence真的只是手偏涼後也鬆了手,他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舉動似乎有些太過失禮,於是不動聲色地端坐在沙發上,解開突然存在感變得異常鮮明,令人燥熱的圍巾。


  Credence倒是有些失望的攢緊了手心,他很難得能與Graves有些許的接觸,即使是一秒也想要多停留久一些。


  窗外的月光恰如其分的在此時切入了兩人之中,把原本過近的距離分割清晰,留出了思考的空間。


  想起剛才的話,Graves問:「等我回來做什麼?現在已經很晚了。」


  「我想……」Credence掙扎了片刻,將一直藏在背後的另一隻手伸了出來,上頭正握著一團白綠混雜的毛線,「我想把這個送給您?」


  Graves有些困惑地看著那個有些不規則模樣的毛線,好半天也沒有辨認出那是什麼,只好開口:「……這是什麼?」


  「是圍巾,是Queenie小姐教我織的。」Credence解釋,試圖把那團有些被他弄混的線復原成原本該有的蓬鬆模樣,「我是第一次織,樣子可能不太好看……」他決定把房間裡已經有兩條完全失敗打結的圍巾的事選擇隱瞞不說,至少第三條比前兩條好看許多。


  Graves這時也看出那似乎是條圓環似的圍巾了,雖然孔洞有些大,但是錯落排列著的白色跟綠色看起來格外清爽,造型相當特別。但是他仍然挑眉問著:「為什麼要送我?」連他自己都察覺他的語氣似乎有些過於高昂了。


  「我,我希望他可以成為一個禮物。」


  「為了什麼的禮物?」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Credence低著頭說,手裡絞著那條圍巾:「我不該出爾反爾,先生明明這麼溫柔說要帶我出去,我還鬧脾氣。」


  「所以這是份賠罪禮物?」Graves問,而Credence點了點頭。


  「我能知道你為什麼鬧脾氣嗎?」Graves輕聲問。


  「能夠不說嗎?」Credence可憐兮兮地回答。


  「好吧,不說也可以,只是……」Graves將Credence手中被摧殘的有些變形的圍巾掛回Credence的脖子上,「那麼這個賠罪我就不能收下。」


  「但是——」聽到Graves不收下,Credence原本還想爭辯什麼,卻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聽我說完。」Graves說,而Credence在愣住片刻後點了點頭平靜下來。


  「Credence,昨晚我並沒有認為你有任何需要賠罪的地方。那原本就是個討論,並沒有對錯,你想去我就會陪你,如果你不想去,我們也能選其他地方。」


  「雖然我並不明白你當時是如何下決定,但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過問,我並不會干擾你的答案,你也毋須擔心。而之所以那時讓你離開,也是因為時間已經晚了,該準備休息了。」


  「因此,如果這就是份普通的禮物,我就會收下。但如果是賠罪的禮物,我就會退還給你,明白嗎?」Graves說著,而Credence被包覆在黑色的大衣裡,睜著同色的眼睛點了點頭。


  「所以這份禮物是?」


  「……是送給先生的,因為最近天氣變冷了,所以希望先生收下。」


  Credence說完,把圍在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下,重新遞給Graves,但Graves並沒有接過,只是低下頭不動。


  「……先生?」


  「不需要我教你吧?」Graves帶著笑意問。


  Credence猶豫了幾秒鐘,最後還是湊近Graves的臉頰,將圍巾圍到了Graves的脖子上。


  「謝謝。」Graves拍了拍輕軟的圍巾:「非常保暖。」


  Credence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真的嗎?」


  「嗯,看上去也跟市面上的圍巾不太一樣,你今天一天就織好了?用了魔法?」


  「沒有用魔法,這是Queenie小姐說比較特別的織法!沒有用棒針,是直接用手臂織出來的,織得很快,所以不到一天就織好了。Queenie小姐說這樣圍在脖子上特別像是用手臂抱著脖子的感覺……」Credence發現自己的話有些歧異,連忙改口:「不過是因為這個做起來最快所以我才先學這個!我想今天就送給先生!」


  「為什麼要趕著今天?」


  「本來是希望可以今天就得到先生的原諒……不想繼續跟先生吵架了。」Credence低聲說:「不過既然先生不生氣,那麼我再去多學幾種織法吧?先生喜歡什麼款式?」


  「這個就很好了。」Graves摸了摸脖子上的粗毛線,溫暖柔軟的感覺確實像是一個輕輕的擁抱,「顏色很好看。」


  「先生喜歡嗎?」Credence期待地望著Graves,等待他的回答。


  雖然Credence心裡清楚明白這個回答並不是他最想要聽到問題的答案,但即使只是相近也好,他想聽到先生親口對他說出那幾個字。


  Graves輕聲說:「我很喜歡。」


  像是被柔軟的小草撥動湖水,Credence低著頭,努力不讓心口的騷動氾濫到臉上。


  「謝謝您。」他說。


  「該說感謝的是我。」Graves伸出手輕輕摸著Credence的頭:「作為回禮,告訴我你想去哪裡,週日我們一塊去好嗎?」


  Credence沉默了片刻,最後回答:「我還是想去藥草園。」在Graves表示疑惑之前,他繼續開口說了下去,「只是先生,我們能去其他藥草園嗎?因為我……我希望我跟先生的回憶能是獨一無二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Graves微笑答覆,「那麼一樣是週日,我會再告訴你地點。」


  「我,我會期待的!」


  「現在已經很晚了,去睡吧。」Graves說完話後,Credence點了點頭道:「晚安,先生。」他脫下原先披著的大衣交還給Graves,本來打算離開,卻又停住腳步。


  「Credence?」Graves問。


  Credence在極短的一瞬間內快速湊近Graves,接著又立刻快步跑開,關上了臥室的門,剩下Graves一人坐在沙發上有些詫異地摸上自己的側臉。


  那一刻,Credence親吻了他的臉頰,對他道:『晚安吻,先生。』


  他仍能感覺到柔軟的觸感掠過皮膚的瞬間,像是蝴蝶輕點水面,漣漪雖然細微,卻在他心上落下越來越大的痕跡。


  Graves笑了。


  「你知道嗎,Credence,在我心中,所有與你的回憶都是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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