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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變人|警探組】Endless journey 1



1.

  手錶又停了。

  漢克·安德森甩了甩戴著錶的左手,細微的零件碰撞聲被隆隆的引擎掩蓋。但這次不論他怎麼甩,秒針都黏在原處,沒有一絲一毫移動的意思。他暴躁的扯下手錶,扔到方向盤前。錶面與儀表板相撞發出清脆的敲擊,油量錶早已落到紅色警戒線之下。

  吉普車在無人維護已久的馬路上繼續顛簸向前,壓過破碎的樹枝與石塊。幾分鐘後漢克咒罵兩聲,伸手一撈,又把手錶戴回手上。車窗外灰暗的光線將手錶的玻璃錶面與金屬錶帶上的刮痕照得一清二楚,那是一次一次粗魯對待後,被時間磨損過的痕跡。

  剛剛移開擋路的車陣時大概撞到了。漢克心想。或電池沒電。

  灰濛濛到讓人生厭的陰鬱天色已經持續了十多個月,漢克搖下車窗,附著灰塵的污濁冷空氣便湧入車窗,將車內淡淡的汽油味沖散。他早就想不起來自己上次看到太陽是什麼時候,或許是收音機裡還有聲音的時候。為了避免恐慌,那時的無線電裡還有些許偽造的和平,不像現在,切到哪個波段都只是沙沙作響。而陰天還算是好的,如果下雨,落下的雨滴點點滴滴都是灰色,即使過濾也有濃厚的苦味。但雨也很少落下,世界像是早已停滯,沒有四季,沒有晴雨,只有數不盡的陰天與寒冷。



  儀表板終於亮起紅色的警示燈,油箱裡只剩下不到一格的油,漢克停下車,翻開腿上扔著的地圖,地圖上畫著兩條紅色的線。一條平直而清晰,深到像是要劃開紙面; 一條卻曲折而迂迴,有的地方甚至被反覆畫了數次,但很明顯可以看出兩條線都朝著地圖左方,也就是美國西部前進。漢克從左胸口袋抽出紅筆,對照不遠處被撞得有些歪斜的路牌,試圖尋找自己的所在地,很快發現距離他不遠,大約五公里處有一個自動加油站。運氣還不錯。漢克心想,這些油應該足夠讓他撐到那裡,否則他就得拿上後車箱那兩個備用的油桶,走上來回足足十公里的路。

  這一路走來他的運氣一直不算差,路上每間加油站以及附近被棄置的車子總能讓他多撐上幾十,甚至數百公里,或許是因為東岸或西岸的人都知道靠海生存的可能性比繼續待在內陸高得多,使得越接近中部,收集物資就越加輕易,這也導致了他的鬆懈。因此當上一間加油站他沒找到足夠的汽油時,他才發現備用的油已經所剩無幾。

  漢克將胸口槍袋裡槍的槍膛拆開,補上空餘的幾發子彈,黃銅的子彈在他手上沉甸甸的,散發著金屬的冰冷,早些時間他試圖打到路邊亂竄的野兔群(在人類減少大半部分後,所有動物都有了更遼闊的生存空間,雖然也多了一種天敵,仍然活得比原先快樂多了)但除了槍響,他沒有任何收穫。本來想著今天又要用壓縮餅乾應付過去,但現在,如果運氣好的話,加油站旁邊的商店裡應該還有一些食物,說不定他可以吃上一頓熱的;運氣不好的話,他就得再浪費一些子彈,不管是用在什麼身上。

  他在前一個城市掃蕩了兩家槍店, 雖然最有殺傷力的那些早被洗劫一空,但他仍然找到一些足夠實用的,足以防身或威嚇的武器。隨著活人越來越少,而喪屍越來越多,在路邊撿到東西開始變得容易,而不管想應付什麼,子彈這種東西永遠都不會嫌多。他把另一把填彈的槍藏在後腰,兩個彈夾都塞進口袋,做好一切準備後,他將玻璃上貼著的照片收回遮陽板內,摸了摸身旁副駕駛座上坐著的大狗。

  「相撲,準備好了嗎?」他低聲問,久未開口的嗓音帶著沙啞。

  白底夾雜深咖啡與淺咖啡斑紋的大型聖伯納犬低低吠了聲,舔舔他的手,眼裡流露出信任的光彩。

  「蔬菜罐頭歸我,牛肉罐頭一人一半,同意?」

  「汪!」

  「好孩子。」


  幸運的是,接下來的幾公里路,都不需要繞開車陣或障礙,便順利到了加油站所在的小鎮附近。再三考慮後,漢克在鎮外停下,確認附近沒有任何響動,便戴上面罩下了車,用後車廂的迷彩防水布與廢棄的塑膠版試著遮住車。

  他努力了幾分鐘,但吉普車在荒涼的道路上仍然突兀的像座小山脈,勞動讓穿著厚重保暖全副武裝的身體很快滲出汗水,他毫無辦法地盯著車幾秒,無奈放棄。

  「別那個眼神。」漢克對著盯著他的動作看的相撲,「聊勝於無。」他拍著相撲的背,摸了摸牠的耳朵,而後背上隨意放在地上的背包,與相撲一同往遠處的加油站走。

  即使是正午,光線仍然微弱,漢克把相撲護在身後,一面提防四面的動靜一面向前,手裡鬆鬆握住槍,外套下的上臂卻緊繃的鼓起。加油站所在的位置是個小鎮,整座鎮裡只有二十多棟房子林立著,加油站則位於鎮的邊陲地帶,距離公路最近的位置。漢克盡可能無聲地穿過杳無人煙的街道,相撲緊跟在後。直到踏入加油站,仍然一個人影也沒有,漢克忍不住鬆了口氣。

  熟練地從加油站角落翻出兩個油桶在油槍前接好,漢克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鈔塞進自助加油機的入鈔口,入鈔口微弱的紅光閃爍著將鈔票吸入,接著又吐了出來。

  「該死。」漢克咒罵,用乾燥的手指試圖將鈔票上的皺紋用力壓平,接著再次放入,還是不行。他又試了一次,「要是再不行我就砸了這台破機器。」漢克對著相撲說,「不然我們就得去碰碰運氣了。」

  像是聽懂了威脅,機器這次立刻轉為綠光,油槍隨即對著桶子吐出水柱,咚咚落入桶中,濃厚的汽油味隨之瀰漫,連面罩都難以隔絕。相撲打了個噴嚏,甩甩頭,彷彿聽見聲音般突然抬起一邊耳朵。

  「聽見什麼了?」漢克問,相撲以一聲輕吠回答,從慵懶的坐姿改為站直身體,望著加油站後方的建築物束高尾巴。

  「有人在那?」漢克立刻掏出手槍上膛,瞄準相撲的視線方向,但什麼人也沒看見。相撲來回看著漢克與那個方向,繞著漢克走了一圈後,慢條斯理地邁步往那處走去。

  漢克只考慮了半秒就決定跟上,他邊走邊檢查自己的彈藥,確認這些足夠讓他殺死一打的喪屍,當然,超過一打的話,逃跑才是正確的行為。隨著相撲的尾巴,漢克繞到加油站後,才發現這是間倉庫,看上去像是間物流中心,鐵捲門上印著他耳熟能詳的商標,但那商標也歪斜了一角——有人用木箱做為支撐,將鐵捲門抬起,形成能容人出入的一個三角洞口。相撲在洞口聞了聞,冷不防便鑽進洞裡。漢克沒來得及抓住牠,只看見尾巴一溜煙消失在漆黑的陰影中裡。

  「相撲!」漢克對著洞口壓低聲音喊,「乖孩子,快回來!」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回應,漢克咬牙,一貓腰也從洞口鑽了進去。


  驟然從明亮處進入陰影讓漢克的眼睛適應了幾秒,幸好二樓高度的玻璃窗雖然滿是風沙與污漬,仍然勉強透進了光,讓倉庫維持著清晨朦朧的亮度,將大大小小的紙箱勾勒出模糊的形狀。漢克握緊槍,試圖在不發出任何聲響的情況下小聲前進,藉著微弱的光線,他注意到倉庫內有許多箱子都已被拆封,各式各樣的物品散落一地,他小心繞過一疊小山般的光碟,蹲伏在地,輕輕把空紙箱撥到一旁,在看到地上一截仍然冒著煙的煙頭濾嘴後,有了個糟糕的猜測。

  兩聲犬吠在不遠處響起,緊接著是女人的沙啞嗓音:「居然有狗?哪來的?」

  「嘿嘿,這可費了我一番功夫!」油腔滑調的男聲回答,「親愛的克麗絲塔,不如我們今晚吃一頓熱的吧?」

  漢克小心翼翼沿著牆根前進,在將遮擋在眼前的紙箱移開一條細縫後,從縫中總算能看見兩名說話者的身影。不,不只兩人,這大概是個小型團伙,大約有六七人,或站或坐圍成勉強算是圓的圈,在他們中央有個翹著腳坐在紙箱上方的女性,一頭深紅的頭髮鬆鬆紮成辮子,上挑的眼尾讓平凡的五官多了一分銳利。她正看著一名有些駝背的棕髮男子,而漢克毫不意外的發現男子手中牽著的大狗就是方才擅自跑進倉庫的相撲。

  她應該就是克麗絲塔。漢克心想。

  「只想著吃。」應該是克麗絲塔的女子嗤笑,但看著相撲巨大的體型,無意識也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下巴。

  「這不是很久沒開葷了嘛。」男子也不以為意,諂媚的笑,手裡的繩子緊緊勒住相撲的脖子,相撲吐著舌頭頻頻甩頭,看上去相當難受。漢克正打算上前拯救自己的夥伴,她卻接著開口。

  「繩子鬆一鬆,先別勒死了。」眼見男子表情猶豫,她又道:「比利,我們這麼多人在這,難道你還怕一隻狗跑了?」

  「怎麼會呢。」比利賠笑,悻悻然解開繩子,相撲果真沒跑,而是甩了甩毛後走到克麗絲塔面前,低下頭似乎正在看著一個箱子。漢克換了幾個角度,卻都剛好被其他人的身影擋住,看不見箱子裡到底裝了什麼吸引相撲。

  「瞧,連隻狗都知道這是好東西。」她隨手敲著木箱,轉頭問戴著眼鏡正蹲在一旁的灰衣少年:「怎麼樣?能行嗎?」

  「不行,怎樣都開不了機。」少年滿臉都是灰塵,但仍難掩臉龐的稚氣,他抹了一把臉,將汗水跟灰塵糊在一起,卻只是弄得更髒。

  「藍血已經沒了?」她皺眉追問。

  「已經把整個鎮上能找到的都拿來了。」另一個坐著的黑髮中年男人道。

  「倉庫呢?」

  「我已經把這間倉庫翻了個底朝天,就差沒把牆拆了,克麗絲塔,我跟你保證,能找到的已經全都在那了啦。」坐得最遠的男人留著小馬尾,眉毛滿是桀驁不馴的色彩,他比比她腳邊,那裡有疊塑膠小山,全都是丁點不剩的空藍血袋。

  「所以現在?」克麗絲塔問,但沒人接話。

  「媽的,浪費了這麼多天力氣,難道一點用都沒有?」她身旁滿臉橫肉的高壯男人突然對著地上吐了口口水,接著一腳把箱子踹翻,而箱子裡的東西就這麼突然闖入漢克眼中。


  那是個人,一個——仿生人。並不是灰白色的素體模樣,而是已經覆蓋上模擬皮膚,有著奶白色的肌膚與深棕色的柔軟頭髮,光裸的身軀皮膚柔軟而光澤,四肢修長的睡在塵土之中。漢克清楚看見他右太陽穴的環圈,不是明亮的藍或是緩慢的黃,更不是令人警戒的紅,而是灰暗的無機質色彩。他沒有表情,但漢克卻覺得他好像正在做一個夢,他額前的髮絲被驚動後凌亂的披散在沉睡的雙眼之前,像是正在努力闔上溢出的夢境。那幾乎像是個太過安寧的場景,微弱的光照亮空氣裡的塵埃,在空氣裡落下有如一場死寂的雪,讓人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停滯,生怕破壞這完美的一刻。

  漢克忍不住屏息,但當他意識到自己居然這麼做,還來不及厭惡那些不請自來的詭異情緒,男子從腰間抽出鏽刀的粗嘎摩擦聲就搶先一步破壞了一切。

  「要是這漂亮的垃圾真派不上用場,乾脆讓老子爽一把!」

  「住手,伍迪!太浪費了!」眼鏡少年連忙揮手阻止,一臉捨不得,「克麗絲塔,我們把它帶著吧?說不定只要再找到幾包藍血就能開機,它是我們這半年以來唯一看到的一個仿生人,其他地方都只剩些破爛!而,現在就放棄它,未免太可惜了吧……」

  「說得簡單,沒車怎麼帶?你打算揹著它走?」克麗絲塔沒好氣地回問:「假如你揹得動,你想揹也行,但路上遇到喪屍可別指望有人會幫你。」

  「那也別破壞掉吧?不如我們離開前把它先藏起來,如果哪天找到足夠的藍血,可以再找時間回來重新把它修好呀?」

  「你以為事情會像你想的這麼簡單?」克麗絲塔的問話讓少年愣了下,「修不修得好是一回事,如果我們離開後有其他人發現這玩意,運氣好修好了,或是乾脆直接弄壞了,那我們這段時間的辛苦不就全白費了?」

  「但……」

  克麗絲塔沒打算讓他繼續說,「傑西,我告訴你,這種平白無故為他人作嫁的事,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說得對。」伍迪點頭認同,被稱為傑西的少年對上他充滿慾望的雙眼時,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不可能會那麼剛好的吧……」他碎念,但對兩人的畏懼最終讓他也沒敢大聲反駁。

  「要是不能為我所用,我寧可把他毀了。」這句話決定了仿生人的未來命運,克麗絲塔對著拿刀的伍迪點頭,「這裡已經沒什麼吃的了,我們繼續往西,明天就離開。」

  「至於這東西……伍迪,他就隨你了。」說完她就磨起自己腰間的小刀,沒再理會其他人。

  伍迪貪婪的蹲下,邊用噁心的笑臉看著仿生人邊洋洋灑灑開口:「我這人最慷慨了,要是想欣賞我的表演,都歡迎參觀!」

  「噁不噁心。」其他人抱怨了一句,但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慘狀發生,不約而同轉過頭離開,去做自己的事,甚至有個人從漢克身旁走過,卻沒注意到箱子陰影中還躲著一個人,只剩下拉著相撲的猥瑣駝背男子比利還留在原地,對著伍迪露出噁心的諂媚笑容

  「怎麼?你也想參一腳?」

  「怎麼敢!我是想,等您享受完,如果能夠也讓我一起——」比利比了個齷齰的手勢,「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沒問題,但我可不能擔保還會剩下什麼。」伍迪有點意外,「原來你也好這口?」

  「這不是當年買不起嗎。」

  「也是。不過用錢買多沒意思,我就喜歡找那些高級社區的照護型,會做家務,沒什麼抵抗性又美觀,那些有錢人發現自己的家具不見也只會去重買,一點麻煩都沒有。」舉刀的男人露出猙獰的笑容,將平躺在地上的仿生人翻來覆去,用手摸著毫無瑕疵的光滑肌膚,在平坦的三角區域來回撫摸,「但就算以我當年的標準來說,這款……」他偏頭在箱子上找到型號,「RK800?聽都沒聽過,但總之老子好幾年沒玩過這麼棒的了。」

  污言穢語就這麼不斷傳進躲在一旁的漢克耳中,整個場面都透著一股噁心讓他反胃,他很想轉頭離開,但相撲還在這裡,而這件事讓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分散了,這樣說不定他能找到機會,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把相撲帶走。於是他壓下讓頭皮發麻的嘔吐感,繼續靜觀其變。

  但伍迪接下來的舉動卻讓人震驚,他一刀就插在仿生人腿上,隨著刀拔出,藍血噴濺一地,留下有如浪花的深藍色印記。他一刀接著一刀,眼裡染著瘋狂的破壞與同等的色慾,傷口綻射出的藍血灑了他半身,讓他像是從地獄伸出爬出的魔鬼,不夠銳利的繡刀造成每道傷口不齊整的翻捲,傷口邊緣出現素體的死白,漢克清楚看到兩名男人都因暴力而鼓脹褲襠,臉上是令人噁心的貪婪。

  「做得真棒,我已經好久沒享受過這麼高級的了……」伍迪露出沉醉的表情,另一手解開了自己的褲襠。

  沒人注意到的是,在這種暴力之下,毫無反應的仿生人卻突然微微動了食指,而原本安靜的相撲在此刻卻像是被激怒般,突然開始瘋狂亂吠,還試圖撲上去咬人,讓比利幾乎要拉不住,又罵又扯都沒能讓相撲冷靜。

  「搞什麼?」被打斷興致的伍迪大罵。

  「這隻狗突然就像是瘋了一樣!」比利連連賠罪,但瘦弱的駝背身軀根本拉不走一隻聖伯納犬,只能勉強跟相撲僵持在原地。

  「拉不住就殺了吧,今晚加餐。」克麗絲塔的聲音從不遠處輕描淡寫傳來。


  眼見事情已經失去控制,漢克索性直接開口:「住手。」他將手裡的兩把槍上膛,站起身直直將槍口指向拿舉著刀的伍迪與雖然坐著,卻已經全身緊繃握緊小刀的克麗絲塔。

  「你是什麼人?」即使在槍口下克麗絲塔依舊冷靜,反倒是一臉逞兇鬥狠的伍迪立刻扔下了刀,連褲子都不敢穿上的僵在原地,就差沒跪地求饒。

  「……路人。」漢克回答。他超過半年沒跟陌生人說過話,一時間居然有些詞窮。

  「突然出現在這裡,還帶著槍,還真是常見的路人。」克麗絲塔眼睛死死盯著漢克手上的槍,像是餓了好幾天的人突然見到一塊香噴噴的肉,眼神裡透出強烈的慾望,「喂,槍裡真的有子……」

  漢克對空鳴槍。爆裂聲在倉庫內迴盪,原本拉著狗的比利嚇得鬆開手裡的韁繩。

  克麗絲塔立刻舉高雙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勢,「好吧,路人,你想要什麼?」

  「我的狗。」

  「這是你的狗?」

  「相撲,過來!」漢克沒理她,對著一旁的相撲喊。相撲雖然已經安靜下來,不再狂吠,但仍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斷聞著躺在地上的仿生人。

  「相撲?真是個怪名字。」克麗絲塔挑眉,「看樣子牠不打算理你。」

  漢克無法理解相撲到底為什麼突然對一個仿生人有這麼大的興趣,以前他們出門散步時,偶爾也會遇到走在路上的仿生人,但牠從來都繞著他們走,半點興趣都沒有,但現在漢克甚至看到牠舔了他的手指,一個仿生人的手指!

  「相撲!」他再次喊,但相撲只是輕吠一聲,黑色的雙眼看著漢克,卻沒打算離開那個仿生人身邊。

  「看來你無法證明這是你的狗。」

  「我不需要證明。」漢克道:「還有,別那樣做。」

  「哪樣?」克麗絲塔問。

  漢克頭也不回往身後開了一槍,準確打中正偷偷靠近的黑髮男人,子彈穿過男人舉著菜刀的右手。菜刀隨著慘叫落地,手上多了個血孔的男人跪倒在地,悲鳴揚起一片塵埃。

  「這樣。」他回答。

  無視了自己正在慘叫的同夥,克麗絲塔饒富興味地問:「身手不錯,不如加入我們吧?」

  「不。」

  「為什麼?想在這種世界裡活下去,抱團的生存機率比當獨行俠高多了。」

  「沒興趣。」

  「可惜。好吧,你可以把你的狗帶走了。」

  「克麗絲塔——」沒想到煮熟的狗肉居然突然就要飛了,比利連忙喊,卻被克麗絲塔用刀指著脖子打斷,「閉嘴。」

  漢克看著相撲,相撲也看著漢克,一人一狗互相對視許久,相撲仍然沒有挪動屁股的打算,依舊叼著仿生人的手。

  「那個,」漢克指著仿生人,「你們剛剛說不要了。」

  「對,但也不能白白給你。」克麗絲塔眼睛轉了轉,「一把槍。」

  「一個彈夾。」漢克還價。

  「沒彈夾的槍。」

  「如果它還完好,再加上它。」漢克指著牆角一台黃色的L型推車,應該是以前用來搬倉庫裡的箱子用的。

  「保證像是新的一樣。」

  「成交。」

  兩人約定漢克離開小鎮前會將槍留下,而這段期間內除了克麗絲塔以外的人都不准離開倉庫,於是其餘幾人七手八腳將仿生人搬上推車,還附贈了幾件衣服用來把人牢牢綁在推車上,隨後又翻出一條繩子綁住推車,這次相撲主動咬住繩子,接著很快走到漢克身邊。

  漢克沒好氣地揉了一把牠的頭,兩人一狗走離開倉庫,漢克在離開加油站前回收了兩個裝滿汽油的桶子。

  「你果然有車。」克麗絲塔看著漢克將油桶放上推車與仿生人堆在一起,了然笑笑。

  「鎮裡沒有?」

  「看過一輪了,沒一輛能動的。」

  漢克想了想,「帶上油,順著這條路往東二十公里,有車陣。」

  「有鑰匙?有能動的?」

  「幾十台。總有能動的。」

  「謝啦。」

  「兩清。」漢克指的是她同伴的槍傷。剛剛他其實注意到她的同伴並沒有殺意,只是想制伏他,但不管在末世前或後,他都沒有把生命交到任何人手上的打算。在沒有醫療藥物的前提下,槍傷的代價太過昂貴,現在能扯平也算正好。

  克麗絲塔眼珠轉了轉:「行。」


  吉普車繼續往西。

  相撲坐在副駕駛座,漢克坐在駕駛座,後車廂塞不下的仿生人被隨意靠在後座上,被小型發電機擠到一旁,看上去有些侷促。

  漢克從後照鏡看著仿生人閉著眼睛的臉,褐色的捲髮隨著車子微微晃動,像是一位陷入沉睡的安靜乘客。開車前,漢克把用來將仿生人綁在推車上的衣服挑了幾件,隨手套到仿生人身上,雖然知道不是真人,但後座坐著一個光溜溜的人總讓他內心怪不自在,套上衣服雖然好了點,但缺點就是看起來更像真人了。他好幾次都難忍煩躁的想停車把仿生人扔下,但相撲不時回頭看著仿生人,輕吠幾聲,好像是在確定什麼。漢克也搞不懂他們到底是怎麼就看對了眼,讓他們的旅程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就當做是相撲的塑膠玩具。漢克說服自己,反正他不會動,也很安靜,不會吵著要上廁所,至少比相撲省心。

  他按著廣播,從第一台切到最後一台,除了沙沙聲之外什麼也沒聽見,他改撥音樂,CD裡的節奏藍調隨著盧基·皮特森的嗓音滾了出來。雖然音樂耗電,但他總得做些什麼填滿沉默。

  相撲把頭搭在車窗上,耳朵被窗外的風吹得亂晃,一臉愜意。

  他們一路向西,最後在天還沒完全黑的時候找了個避風處生火煮飯。晚餐是加熱的義大利麵罐頭,配上豆子罐頭,漢克難得開了罐啤酒。相撲的飼料被倒到鐵碗裡,滿滿一大腕,狗糧倒是末世數一數二好找的東西之一,死人太多,食物還有,沒人想吃狗糧。

  漢克拉開啤酒拉環喝了一大口,泡沫沾滿他的鬍子,隨即嘆了口氣。

  「啤酒不冰味道都不一樣了。」

  他晃了晃手裡的啤酒,少了冰透心的溫度,啤酒的苦味變得異常明顯,幾乎把啤酒花的香味全部蓋過。

  火堆的樹枝燃燒聲劈啪,遠處的夕陽從厚厚的灰色裡隱約透出紅色的光,太陽就快要下山,他得在天黑到看得清火光之前盡快滅火。

  相撲把盆子裡的狗糧解決完了,晃著尾巴到漢克身旁坐下。漢克用金屬蓋折的湯匙戳著最後幾口豆子,這已經是他吃的第二十七罐豆子,重複又不好吃的口味讓他覺得煩躁,只能逼自己一口一口把人類賴以為生的營養塞進肚子裡。

  「你都不會吃膩的嗎?」漢克問相撲,「我真想換換口味。小鎮裡應該有很多其他口味的食物,要不是那群人在,我們就可以去找找其他吃的,至少不要都是罐頭。」

  「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告訴她哪裡有車子嗎?」漢克嚼著豆子,一面說一面把豆子的碎塊噴的到處都是,「她想搶車,知道搶不贏,但又想賭一把。我不想跟她賭,所以給了她其他選項。她也知道我知道,所以決定放棄。」

  漢克把最後一口豆子鏟進嘴裡,扔掉了罐頭,一面把火踩熄一面開始發牢騷:「到底是哪個天才呼籲義大利麵跟豆子罐頭是最適合囤積的食物?現在去翻每個人家裡,到處都是這兩種罐頭,還都是番茄跟三色豆口味,這其實是英國想要破壞大家味覺方法吧?」

  「番茄中內含的微量元素即使加熱也不會被破壞,放在罐頭裡也可以延長保存時限,因此確實很適合人類在營養不均衡時食用。」

  陌生的嗓音突然從身側闖入。漢克舉槍上膛的動作一氣呵成,厲聲轉身將槍口指向聲音的來源者:「誰!」

  「我沒有惡意。」那個聲音說。

  黃昏灰暗的天色裡,還未完全熄滅的火光照亮那人的下顎線條,漢客發現那是一張陌生卻又過於熟悉的臉,今天前從未見過,幾個小時前卻密集出現在他眼中。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那張端正的臉一次又一次出現,在陰暗的倉庫裡,反射於後照鏡中,增加在吉普車後座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他的眼角餘光當中,令人難以忽視。

  此刻,漢克只有一句話想說。

  「去你媽的……」

  「順帶一提,我叫康納。」仿生人——康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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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吸了口氣。 他替自己又再做了一次心理建設,這才向下踏入像是要把人吞食掉的陰暗洞口,震耳欲聾的音樂正從裡面傳出。 這是家Gay Bar。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每次面對慾望橫流的景象,他仍是一面升起情慾,一面又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噁心。 他天生彎,和父母坦白後卻沒有得到諒解,於是一個人離鄉背井工作。靠著漂亮的學歷、與三寸不爛之舌當上了補習班的老師。以他的性格來說,其實他更希望可以考上公務員,穩定地在學校內任教,但考量到自己的性傾向,事態爆發時教師的身分很可能反而會給他帶來更多麻煩,那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可以隨時抽身離開的位置。 但隨著指名要上他的課的人越來越多,名氣大到甚至偶爾會被邀請去做演講或拍照等毫無意義的接觸行為,他開始產生厭惡感。今天也是,補習班下課後,一群女學生圍著他嘰嘰喳喳,看似要問問題,其實只是在說一些摸不著邊際的高中生無聊戀愛煩惱,這簡直是在浪費他的時間,但他仍然必須耐心對待,直到她們甘願離開。 他慢慢發覺,他比他自己想像的更厭惡所有人類。但厭惡著人的同時,他又貪求著體溫與觸碰。 他也厭惡這樣的自己。 而今天,壓力與一個學期終於結束的釋放感讓他決定——今天要再去臨鎮他還沒成功獵豔的那個Gay Bar冒險。 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定下來,找個安穩對象,至少找個固砲,而不是每次都得在酒吧重複同樣無聊的開場白、同樣無聊的試探與誇讚、同樣無聊的故作挑逗、同樣無聊的碰運氣直到有人上鉤,但這種事情又談何容易。 他拿出身分證明讓警衛確認已經成年,邊在心裡嘆氣邊走下樓梯,推開地下室防火門的瞬間,原先已經過大的音樂聲伴隨著重低音的鼓點衝了出來,比原本大上無數倍。 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他走向吧台,熟練地要了杯藍色夏威夷,眼光悄悄地打量了室內一圈,果然,還是沒有任何讓他一眼就會提起慾望的人,但他知道,憑著他的外型與身材,很快就會有人主動靠近,從那些人當中勉強挑出一個度過今夜也是個辦法。 他喝了幾口酒,應付了幾個他毫無興趣的邀請,正在猶豫要繼續等等看還是從剛剛的人選中挑出一個時,眼角餘光就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走進門口。 是他的菜。 夏油傑的眼睛亮了。 他盯著那個少年,看見他選了吧台角落坐下,在少年拒絕了幾個狂蜂浪蝶,自己也喝完第二杯酒後,挑了個感覺最好的時機,端著兩杯酒走了過去。 「請你的。」他笑著在少年身邊落座,把一杯酒推過去給他,「藍色夏威夷,喝過嗎?」 「喝過。」少年抬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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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悟x27傑,補習班學生x老師,現代AU *我想你的快樂是因為我相同世界觀 *大塊上肉,玩法多樣小心慎入 - 現在回想起來,夏油傑才察覺這或許是五條悟的吃醋方式。 「不……不、要玩了……快點……」 夏油傑趴跪在旅館的歐風大床上,皮膚在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的性愛當中被烘烤成香豔的粉色,被強硬穿上又半脫、鬆鬆垂掛在身上的紫色龍膽花浴衣已經被汗水與各種液體濕得一塌糊塗。五條悟自己則是穿著前襟大開的灰色條紋甚平,在射了兩輪後肉體饜足,不像往常毛頭小子般躁進,而是有餘裕且饒富興味地緩緩抽動腰部,在已經被操得軟糯濕黏的後穴打著圈。 「才這樣就忍不住了?傑的耐力不太好啊。」 「別玩了,悟……」 夏油傑的手被浴衣的腰帶束縛在背後,不至於到痛卻也難以掙脫,他的雙腿已經無力,只能趴著承受身後的進犯,身前已經憋成紫紅色的陰莖難得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待遇,被一個精緻的小環套住,只能點點滴滴滲著精水。 「想射、讓我射……」 平常總是習慣在粗大炙熱抽插的途中從後穴得到足以射出的快感,今天卻除了一開始在五條悟的嘴裡射了一次後就再也沒有釋放的機會,半軟的分身在射出後被立刻且慎重地套上銀環,接下來數個小時再也沒有釋放的空間,在性愛的期間,他甚至已經被搗弄到用前列腺乾高潮了一次,但仍然遲遲無法射精,過度刺激讓夏油傑此時的腦海裡幾乎什麼都不剩,被充斥的慾望支配了理智。 「這可不行,傑可是老師,一定知道七夕的風俗,為了消災解難,我們要結成一夜夫妻。」五條悟一臉理所當然:「一夜就是一個小時都不能少,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傑以往都只射兩、三次就沒力氣結束了,如果現在射了第二次,那剩下的時間怎麼辦?」 「哈啊……我可以……」 「不行。」 「悟、親我……」沒有心力做口舌之爭,夏油傑討好地收縮後穴,希冀他體內那個活力充沛的混帳東西能夠在被夾出來之後會好說話一點。 「唔、可惡,傑這麼可愛是在討好我嗎!太賊了!」 現在不是吐槽成年男子怎麼可能可愛的時候,夏油傑照著五條悟的喜好說了一大堆騷話,又在被翻過身後用仍捆住的手腕,套圈圈般套住五條悟的脖子,將濕淋淋的吻全都落在他臉上。 「幫我解開、悟,拜託……」 「太壞了,傑!好啦好啦幫你解開,但這次射出來之後,我們得用新的東西堵住,傑可以接受吧?」 被情熱糾纏的夏油傑哪裡還有搖頭的理智,失去判斷能力只能瘋狂點頭答應,理所當然錯過了五條悟眼裡閃過的一抹狡猾。 他又對著粉嫩的嘴唇

【咒術迴戰|五夏】吞食咒靈的五種後遺症 6 (完)

6. 那年夏天,在祓除咒靈的忙碌間隙,性愛留下了濃烈而鮮明的色彩。 像是將所有熱情都孤注一擲,他們一天比一天更熟悉彼此的體溫,熟知對方的身體,知道如何讓彼此燃起熱度,比夏天還熱的慾望奔騰而灼燒,讓日光都難以直視。 隨著時間過去,當夏油傑吞食的咒靈數量越來越多,他們漸漸發現,他體內似乎正在慢慢趨向平衡,讓詛咒造成的影響越來越低,更樂觀一點推測,或許有一天就會完全消失。發覺這件事後,夏油傑鬆了一口氣,五條悟倒是思考了好一陣子。 「怎麼?」夏油傑問。